“我问你,你们天山门修的是甚么道,你是为何而执掌玉白刀?”
这话问得虽突兀,又似是触及门派之事,但却也是世人皆知的事。因而她略一怔愣,便道,“天山门修抱朴、无为道。玉求瑕此生,只为精博刀法执刀,这是百代来刀主之命。”
这茫茫天地,皑皑白雪,是与她终生相伴的事物。既然最后定会元神殒灭,那么心中从一开始便不应抱有欲求。
王太摇头,脱口道:“一口一个甚么鸟命的,无聊!”他心里略有些焦躁,恨不得把这女子扛到肩上,直截了当地掳到山下,一看人世间繁景,便跳到她面前,“何必要一个名字绑着自己?你既是个利害至此的刀客,何必要为这些事儿摧灭了自己心神?”
他一把抓住了玉求瑕的手,这是他们第一回 肌肤相触,彼此心里却都似漾起千般涟漪。男人的手有些粗糙,却带着这冰天雪窖没有的温暖。
玉求瑕略略心慌,道:“我…我是玉白刀客,是玉求瑕,此生不过是一把天山门的刀,为天山门所用。只求将玉白刀臻入极致,不求一丝尘缘。”
“这就是你毕生所求?”男人眼里被瞪出了血丝。
“…不错。”
王太道:“既然如此,那便改掉你这个字儿。”
他粗卤地用草履把她方才写的名字里那最后一个“瑕”字用鞋底磨去,用力得仿佛要将她身上的非人的冷硬之气抹掉,然后低头捡起枯枝,在求字之后写上一个“侠”字。
“你知道这个字么?我很喜欢,因为‘人’的生气和味道很足。侠道不好么,自由自在,立疆于世不必顾忌任何事,何必要一个老古董儿道门绑缚着你?同我一齐下山去罢,那儿没有风雪,暖和得很。这世道是甚么都缺,但人却不缺。”王太说。
玉求瑕怔怔地望着那字,半晌,喃喃道:“为…为何要求侠道?”
她听闻过那些金羁玉剑的游侠,不惧存亡生死,赴命于危困之间,浪迹九州大地,躞蹀琼楼锦阁,确是这世上最自在不过的人,享遍世间快意。
男人咧嘴一笑,直起身来用树枝敲着肩头,“要想救人,需先成人。我想让你知道,你是个很利害的刀客。你不是甚么‘玉求瑕’,也不是一把刀,而是一个人,一个值得天底下所有人喜欢的人。”他擦了擦手,被冻得彤红的脸皮红得愈发厉害,支吾半晌伸手道,“和…我一块儿走么?”
她问:“去哪儿?”柔荑却已搭在了他手里,虚虚地握着。王太心口倏时轰轰直跳,见玉求瑕神色里虽困惑,却带着股自然而澄澈的天真,这一搭仿佛将性命都交予到他手中,而他也仿若变回了方才长成的毛头小子,不住怦然心动。
王太牵着她的手,二话不说便往雪雾里走,话尾捂不住他的笑意,似乎要扬到了天上。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带你去看一番咱们的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