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医谷缘何得名,如今已不可考。据说倒不是因为谷中有一万名医士,而是取“一人抵万医”之意。
谷中混住着些侗民,干栏楼与杉黄瓦木房层叠矗在一片浓翠中,时常有背药篓的采药人在石阶上往来攘挤,时不时用侗水语招呼几声。左三娘随着谷人走了一宿的山路,腿酸足麻,总算在无边碧色里进了栅门,抬眼便见幽壑深谷间正有一道银带似的飞瀑坠下,虹光闪烁其间。白珠在石板上迸裂四溅,水雾腾天,风光秀美绚丽。
一路上矗着不少铜药炉,谷人们正埋头倒调着药,淘着白粳米,眼见她被簇拥着走来,竟瞠目结舌,将药杵扔了跳起来嚷道:
“…三儿!”
见众人闹哄哄地挤过来,左三娘惊疑地用手指着自己,“你们…认得我?”
“如何不认得!你是鸭公与枫荷梨娭毑的三女儿嘛,小时我还给你换过尿褯子呢。”
“知道谷北的千年竹么?你小时就爱攀到顶耍玩,一晃一晃地险些要掉下来,可吓煞咱们了!”
一张张被日头晒得古铜黝黑的脸围着她,咧开嘴亲热地笑。
“可我不认得你们…”左三娘喃喃道,脑袋里犹如云萦雾绕一般迷茫。她离开万医谷已久,似乎在幼时便已被拐离自己的家乡。她忽觉候天楼兴许夺去了自己的许多时光,不论是故乡、亲人还是过往,都在阴差阳错中烟消云散。
谷人颇不在意地摆手,“没啥,过后一一再认便成。人回来就好,咱们可跑不了!”说罢便挠着脑袋哈哈大笑,笑声在谷里悠悠回荡,愈添几分闹意。
有几个着挑花宽衫的阿姐热情地聚上来,臂弯里挽着竹篮,篮中盛着花白的青瓷小瓶,稍一碰便如风铎般叮叮当当地清脆作响。她们围着三娘,给她手心里塞上各异的小药瓶,七嘴八舌道:
“三儿妹妹,路走累了罢,试试俺们的菖蒲沉香散,加进洗脚水里能舒活筋络。”
“你脸蛋这般漂亮,却沾了这末多泥尘,今晚得抹一点儿我这细米末。里面添了花蜜,能包你雪肌玉肤……”
左三娘还未曾被如此热切地迎接过,顿时吓懵了脑袋。她在候天楼时,刺客们恭敬有礼,虽贴身服侍,却从不亲近。如今这群谷人个个对她诚恳而热忱,竟给她吓得无所适从。
“你就接了罢。”一旁站着个矮个儿的女孩,神情有些冷冷的,提醒她道。这女孩儿是引她入万医谷的谷人之一,着藏青的长衫子,黑布红边短裙,袖口上缝的马尾绣片鳞鳞发亮,露着一对洁白的腿,踝上套着两只银环,铃铛丁零零地清脆作响。她说,“万医谷向来一味药只炼一副,这些姐姐正愁手里的药送不出去呢,你用了才准做下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