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过苍翠树丛掩映的径道,来到吊脚楼前。一路上人人都对她二人点头笑迎,提大桶的汉子、在竹席上铺酵黑豆的妇人,都毕恭毕敬地目送她俩身影经行而过。
左三娘除却在候天楼外,还未曾受过这等礼遇,此时只是怔怔地随着木双儿走。她望着木双儿那矮瘦的身影,这女孩儿一蹦一跳地走,草履上水珠莹莹发亮。三娘年有二八,可双儿才有她肩高,看着不过一个随性又口舌毒辣的孩童。
木双儿蹦跶得快,不一会儿便已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石阶。三娘在她身后远远喊道:“喂——你且等一等——”
“慢乌龟!走得这末慢。不愧是我的不中用的姊妹。”木双儿站在石台上,居高临下地挑着嘴角,无情地讥刺着三娘。瞧她这副纤瘦的身板,说是十岁孩童也准教人相信。可那眉眼中流露出的熟韵,却又像足了个妙龄女子。
三娘气鼓鼓地爬上石阶,两腿却酸软得不成样,气喘吁吁道:“你…你真是我的姊姊?”
双儿将嘴一撇:“你不仅腿生得短,脑袋笨,连耳朵都听不着么?我是长你十岁的姊姊,特地来带你见一回鸭公,还不懂得谢我?”
说罢这女孩扭头便跑了,独留左三娘一人在原地喘气。三娘听了方才那番话,只觉五雷轰顶似的震惊,那矮冬瓜一般的女孩竟说长自己十岁,那便是二十六岁。看来这万医谷兴许真如传闻一般有不为人知的秘药所在,竟能使人驻颜有术至此。
石阶的末端联通向吊脚楼,楼板下是瀑流,蓄了一河清水。左三娘犹豫着踏进楼里,只见楼中铺着一个敞阔的台子,其上置着几只药炉,清油条案后正有两个人影依偎相靠,看着亲热恩爱。一人是蓄了把山羊胡子的四旬汉子,额上常围着圈黄褐的鸭公藤冠,眉眼粗犷,对襟黑布衣上布着橙花、青藤、彩蝶的花绿纹饰。只见他闭目微笑,把头挨在一旁的女子肩上,烟管时不时惬意地往铜炉中的火堆里吸上一口,想必便是那被谷人敬爱的木鸭公了。
另一人则眉眼温柔和婉,虽看得出风霜侵袭的痕迹,却依然风姿绰约。银钗莹亮,是个贤柔女子。左三娘踏入楼中的一刹,她忽而心有灵犀似的睁眼。二人目光猝然相撞,左三娘浑身一凛,惊得后退一步,那女子怔了半晌,目光在她周身仔细游移了一番,这才迟疑唤道:
“三儿?”
木双儿从铜炉后的阴影中跳出来,她身形瘦小,方才躲入药炉间竟没教三娘发觉。这矮小的姐姐点头,淡声道:“是啊,娘。这是三儿,我把她带来了。如您所见,十年前与十年后所差无几,依然一副愚钝模样。”
左三娘翻着白眼,把这姐姐的讥刺话儿抛之脑后。这时却听得那女子扑哧一笑,“三儿,忘了你姐姐的怪话罢。这万医谷寻常无外人来,可教她闷坏了。”又向她招手,“我是你的娘,枫荷梨。你先过来,让娘将你好生看一番。”
脚底的楼板发出咯喇声响,三娘迟疑地走过去。枫荷梨把着她的手腕,将她轻柔地拉在身边。女人澄澈的目光里似泛着水光,从头到脚将她细细打量,半晌才道:“三儿,你…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