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惊叹道,“三儿是最厉害的一人了,这回竟开了两百一十七个!”
说着谷人们一面赞叹,一面拍起手来,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可左三娘却听不下去,她垂着脑袋,紧抿着唇,谷人们的欢声笑语仿若某种莫大的讥讽,如针尖般一下下戳着心头,刺痛难当。
她最后一狠心,用力地咬紧了牙关,猛地将手高高抬起。
谷人们惊奇地往她举起的手臂上望去,只见她掌心中攥着一只琉璃瓶。瓶里盛着漆黑的水液,在火光中漾着异样的光泽。
不祥的预感在人群中播撒蔓延开来。有些出过万医谷、见过边军与羌民拼杀的谷人已惊惶失措,他们知道这物事曾被边军浇在瓮下,点起柴薪,熊熊烈焰能瞬时将碉楼吞没。
“三儿,这是甚么?”
人们眼里流露出困惑之情,已有人觉得不对,拼命地摇起了脑袋,摆着手要她将那琉璃瓶放下。人群里生出一点骚乱,随即犹如水波般漫散开来,泛起惊恐的涟漪。
那是猛火油,遇火即燃。是左三娘溜出天府、混入载货的篷车中时偷取的,本是要运往势家里围猎时使的,却被三娘偷来藏在衣里。单单一只琉璃瓶引不起火势,可谷人们再一看,已被吓得脸色煞白:只见左三娘一手抓着那盛满了猛火油的琉璃瓶,另一手揪着一把木藤,细藤将四面八方铜鼎缠绕而起,如同一张密实蛛网。
这藤网是左三娘方才开鼎认药时悄悄给铜鼎缠上的,木双儿居高下望时常被铜鼎遮着视线,谷人们在坪外看不仔细,竟也让她瞒过了众人耳目。这木藤极易燃烧,若是将猛火油倾倒于其上,加之铜鼎滚烫,这谯楼坪将会化为火海。坪周都是密林,栽种的珍奇古木兴许会被付之一炬。谷民住屋又以木楼为多,只有鸭公的住处有水瀑环绕,若是真起了火,恐怕会危及谷中千百栋住楼。
众人惊惶之下向后缓缓退去,留下一片仿若被撕扯出来的空地。人人都惊疑不定地望着那纤弱的女孩儿,左三娘站在人圈之中,柳眉竖挑,两眼嫣红却冷毅。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我要将这儿烧了。”
人群可怕地静默了一瞬,旋即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七口八舌道:“…三儿,你在说甚么话?”“烧了?为何要烧?这处正炼着药呀,咱们许多宝贝丹丸正放在药鼎里呢!”
可还未等到答话,只见左三娘眉眼一沉,咬着牙把猛火油瓶口砸破!漆黑的火油倏时顺着木藤淌开,在火光里化作炽烈的溪流。谷人们惊叫着四散逃开,脚步声纷乱杂攘如惊雀。烈焰熊熊燃起,愈来愈大,仿佛能蹿上天顶,将四周染得通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