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五许久没往嘴里塞果子,沉默了片刻后道:“我懂。”
颜九变刚想回一句你懂个屁,就见他把怀里的山里红小心地放在树脚,拍了拍黑绸衣,将前襟缓缓松开。颜九变发泄完方才那遭,气喘吁吁地望着他,却见他露出胸前颈上的一片惨白肌肤来。其上有一枚刻得极深的如意纹,每一笔都似是灌进了千钧力道,像是盘亘在他身上的深邃的伤疤。
这道如意纹竟是用刀刻出来的!在目光落在那纹样上之时,夺衣鬼不仅打了个寒颤。候天楼刺客在刺如意纹时使的是蘸着青莲汁的毫针,入肤后极难褪色。可在金五身上刻如意纹的人却不同,仿佛是想让这伤痕刻入骨髓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皮肤上刮剜着。
“我刚候天楼的时候,也被左不正折腾得够呛。”金五把衣衫理好,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但脑海里依然云萦雾绕似的,“她把我手脚都打断了,捆在榻上过了三月,每日都灌些又苦又稠的汤汁。后来好了些,那老姆姆又想把我整废了,要我在床上陪她一辈子。”
“…然后呢?”
金五从树脚拣了一只果子塞到嘴里,“她想要木部的人剪断我手筋脚筋的那一日,我把她带来的人全杀了。”
夺衣鬼抖了一下,他似乎隐隐听过这事。刺客们私下里有些传闻,说是左楼主曾经带过一个小孩儿回来,那小孩儿手脚皆被生生拗断了,还被左不正打得脏腑错位,带回来时活像一个血人儿。可不知怎地听说那小孩儿竟伺机咬了把双股剪,发狠地把一屋的人切开了喉颈。
原来是他么?
颜九变死死盯着金五。这人身上的散漫气、戾气都糅合作一块,看着锋芒毕现,却又捉摸不透。于是他颤声道:“你…真全杀了?”
“嗯,所以左不正觉得我该来做刀口舔血的勾当,我兴许是一把好刀,能替她杀许多人,就放了我到金部来做刺客。”金五一颗颗捡起山楂果,擦了擦后仔细地塞进衣兜里,平淡地道。“不过总有一点不好,她总要我去最险的地方探路,诚心要弄死我。”
“所以我想同你说的是,金部也没那么好。你记得你这个月换了多少个接应人吗,水九?”
夺衣鬼深深地出了口气,说:“九个。”
与他搭伙的接应人向来是金部刺客,偶尔会有几个火部的,但都换得极快。因为候天楼里从来少有活得长久的刺客,昨日还在招呼的伙伴,今日兴许便化作腐肉白骨。
金五难得地舒开眉头,往他手里抛了个山楂果儿,声音依然冷冷淡淡,却似是有了分笑意。
“这第十个接应人,我会当得久一些。”
日子像织机上的杼梭,一晃便过去了许多。同乐寺里一片茂林深篁,夏树苍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