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传令人皆未来。颜九变松了口气,却旋即被叫去守在阁下。左楼主办事儿时是不喜人近卧房的,颜九变在外头守过几回,都听得里头传来血肉刮擦同惨叫声,今日却一片死寂。
须弥座上的泥塑观音巍峨森严,仿佛耸起的怪石。他候得无聊,竟也大着胆子提身跃上腰檐,坐着吹了会儿凉风,又顺着斗拱爬到廊上。
房里似是有些细簌声响。既像是呢喃细语,又仿佛有些衣物脱落声。左不正似是在对房中的人轻声细语,柔情蜜意得不似那位昔日凛若冰霜的夜叉。
夺衣鬼皱眉,蹑手蹑脚地屏息接近,往门缝里一瞧,却见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掩在纸帐间。
那该是水部刺客们口中所说的“新欢”了。颜九变心里一阵发寒,当初夜叉将他从颜家手中买下时,亦十分欢喜,将他看作最似易情的玩物。他也极尽娇宠,本以为能受人高捧地度过往后时日,却不想终究被她玩腻了,先扔到窑子里让几伙地棍轮番占了他身子,做了个受尽人鄙弃的鸨儿。
而如今左楼主身边又换了个人,初时定是极尽宠爱,后来也定会弃若敝履。
从窗缝里瞧去,只见左不正身着素衣,腰里系着犀角带,正紧紧地拥着怀里的一人,亲昵地在那人耳旁窃窃私语。
颜九变心里有些嫉恨,却霎时间看清了那人的脸,顿时浑身一颤。
——是金五!
金五微睁着眼,像是半寐半醒一般。他这段日子喝了许多药,人是愈发呆怔了。此时他正仿若木人儿一般,倚在左不正怀中。
“易情,好久未见…”
左不正叹息着搂住他,“…太久了,久到不知过了多少年……”
颜九变只觉眼睫发颤,眼前的光景灼得心生疼。
自己心中该如何作想呢?他对金五有作朋友时的欢喜,有愧疚,有无伤大雅的讨厌,此时却都融成一股莫名滋味。
他贴在槅子前,颤抖着将那两人的身影收在眼中。女人的玉指滑过漆黑发丝,轻扯着绸发带,将发丝散开。金五被她死死地搂着,仰起苍白的脖颈,眼瞳却混浊宛若灰池,骨骼咯吱作响,仿佛要散架在她怀中。随后他被翻了个面,却仍然牢牢禁锢在那囚笼似的臂弯里。
颜九变发颤着后退,跌撞着碰到栏杆上。
他在门隙里看到的最后的光景,是左不正捧着金五的脸,虔诚却又扭曲地望着怀中的人。
两人的面庞在日光里交叠,轮廓在明晦里渐趋朦胧,暧昧而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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