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毫不留情地将他踹进坑中,獒犬倏时凶猛地扑上前来,乌云似的覆在他身上,湿漉漉的舌头上沾着涎水。所幸那犬口中无牙,利爪也被剪去,可在牵肠草香之下,那狗却面容狰狞,可怖之极。
雷家人在坑边大笑,有人则义愤填膺,朝他高喝:“候天楼的恶鬼!”
颜九变凄然抬头,望着犬坑边缘。他的手脚被打断了,虽拿木条儿捆着固定,却依然动弹不得。
那人面上绽起青筋,喝道:“你们候天楼曾杀涨海吴家高祖一族,是不是?”
这事似曾听过,似乎是金部的人去经了手。颜九变没点头,只是惊惧地往后缩,可獒犬已扑到了他身上,兴致勃然地来啃他的咽喉。
“我便是那涨海人后代!后来流落雷家,作了火末贩子!”那人轻蔑冷笑,“如今你落得这等下场,不过恶有恶报,天道好还!”
“是!候天楼作恶多端,送你入犬坑还算得糟践了这些狗畜生!”人人仿佛心头都燃起怒焰,七嘴八舌道。有人往坑内吐沫,有人将石子儿砸在颜九变脸上。炯炯目光犹如一道道利剑,将他刺穿。
但颜九变已顾不得他们的口舌之快,天狗笨重的身躯撞了上来,在牵肠草香里癫狂地吠叫。衣衫与皮肉被撕破的一刹,他的脖颈也被猛然咬住,绝望感仿若铺天浪潮,瞬间将他湮没。
颜九变开始猛烈地挣扎,眼瞳里写满惶乱,“不……不要,金五…金五!”
他胡言乱语,朝着天顶伸出扭曲而惨白的手臂,浑身战栗,仿佛在狼狈地求救。“救我…救我,你在……哪儿!”
无人应答。欢喜铃并未响起,他的接应人也不见踪影。
獒犬一口咬住颜九变臂上伤口,将他往犬群中拖。哪儿都没有光,因为天狗沉重身躯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界。他仿佛一道即待饕餮的美餐,被凄惨地分食享用。众人愉快地望着他的模样,耻笑着他的模样。
一刹那间,他仿若被抛进了漆黑的地狱里。
雷家人们笑道,朝他指指点点:“瞧这副丑态,这恶鬼该落到冰山地狱里,要赤身进雪窖冰天里的!”
“冰山地狱尚且罚的是同外人偷食的卑妇,这小子倒还有个与狗作乐的名头……”
在被犬群的撕咬顶撞间,他的呜咽声被掩没了过去。若说先前是皮肉上的折磨,如今便是神魂上的煎熬。在漫无止境而污秽的震动里,颜九变昏沌的脑海中不知怎地却闪出往时的光景:
……
同乐寺内,苍苍竹林中,他与金五并肩而坐。
颜九变练剑练乏了,汗淋淋地倒在地上,扭过头好奇发问:“欢喜铃都是谁摇的?”
“斥候。”金五擦着剑,冷淡地答道。
“说来也怪,你说为何要在杀人时摇铃呢?”颜九变望着天困惑道,“若是摇了铃,岂不会惊到人,害咱们失手?咱们刺客做的都是些阴沟里的腌臜事儿,可不该这般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