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变眼神一暗,只冷冷笑了一声。他想起犬坑边对他义愤填膺地吼叫的那人,口里称着是涨海人后代,是来向他寻仇的,然后在犬吠声中轻蔑地注视着污秽如涅的自己。
“你这几日来在做甚么,金五?”颜九变的声音忽而柔和下来,平和地望着金五,“除却守山门的外,金部的人几近倾巢而出,一路杀上景室山,将石阶用血涂满。可你却没有来,在我被折磨的时候,在欢喜铃响时,你一直不曾到来。”
“你知道为了等你,我数了多少数、念了多少回十声么?”颜九变问,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与狠厉。
“——六万!”
“从一到十,我整整数了六万回!”
颜九变声嘶力竭道,只觉脑袋中仿佛有一道弦倏时绷断,怒火与恨意犹如攀升的藤蔓,紧紧将心口缠起。
“每一回我都在想,兴许你只是被雷家人围着绊住了脚,说不准下一回数到十时你便会来。再忍十声便好,下一回你一定会来,我每回都这末同自己说…”
温热的水液落在地上,留下圆圆的水迹,颜九变忽而发现自己已然狼狈地痛哭流涕,泪如泉滴。他声音哽咽,悲痛欲绝地望向金五。
“…直到我回到此处,才知晓一切不过是一场笑话。”
自一数至十,不会费多少时候,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足足数九十回。可要数六万回,却是宛如在生死间翻覆的漫长。
只消一闭眼,那令人惊怖的梦魇又会涌上心头。天狗围着他撕咬,在他身上驰骋,将他沾染得污秽不堪。可除却开始的哭叫外,他却再发不出声响,只喘着气儿忍着撕裂般的痛楚。如今他已分不出在地上流淌的是血还是同野兽胶漆后的水液,只觉浑身都仿若被拆解得四崩五裂一般。
“这小子要死了吗?”
“还早呢,还早呢!他就该这般下作地同狗厮混!”雷家人们开怀大笑,瞧着他的丑态指指点点。他颓然地望着地宫顶,那是一片荒芜而黯淡的土壁,一丝天光也无。
颜九变绝望地闭上两眼。他想,自己会与千百具无名的尸身填满此处的墓冢,化作枯土。哪怕是当被刺客们带出,拖着千疮百孔的身躯回到寺中时,他仍旧并无存活的实感。
可直到目光触及那在山门边谈说的二人时,他只觉胸膛里似是传来破片般的裂响,他的心仿佛霎时裂成了几瓣儿。
金五与金十八立在一块儿,金十八亲热地搂着他的肩,两人咬耳朵似的说着些悄悄话。待分开时只见金五抬头认真问道,他的搭伙人正是金十八,那副纯粹而迷惘的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而仿若在叙说一件真事。
“为什么…不来救我。”
颜九变喃喃出声,忽地恼恨又痛苦地揪紧了发丝,指甲在脸上刮出几道血痕。他发狂似的高声发问,眼里血丝遍布。
“不是说了欢喜铃响的话便会来救我么?你不是我的接应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