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乙未惶然摇头,后退一步:“我…我不是。”
胥益眼中疑窦之色未减,两眉一抖,几乎要潸然泪下:“你如何不是!虽然脸倒长得不大像了,但脚步、声音、神态倒是一模一样!”
老头儿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伸手想把住他两肩,急切问道,“阿凡,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打从娘胎里出来,我便没少看你一眼!你小子怎么从天山里跑出来啦,剑法学得如何了?可有落下么?你又为何穿得一身褐衣,像个二流子般在街上踅?”
如今看来,胥益果真苍老得过分。脊背似被压弯了一般佝偻,岁月星霜积淀于他面上的深浅沟壑中,一头青丝也已化作斑白银发。
玉乙未望着他爹,只觉眼眶酸涩,如鲠在喉,无法应答。他如今已是候天楼刺客,正有倒悬之急,连叫一声自家爹都不成。在胥益热切目光中,他节节败退,惨白着脸往后退去。
“…我真不是,你认错了人,我不认得你!”
胥益痛心疾首,连声唤道,“阿凡!你装甚么生分呢!还在生爹的气么?当年我是有些操之过急,一心要将你送入天山学剑,可着实也是为你着想。我不愿叫泉下的你娘失望,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你成人成才,而不是看你浑浑噩噩,堕入邪道……”
眼见着白发苍苍的胥益步步紧逼,玉乙未连连摇头,颤抖着口唇无言以对,只觉心如刀割。他不能认自己是胥凡,他若是这时认了,只会害死他与他爹!
就在此时,他忽而瞥见石巷中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滑出两人。
那两人着一身平平无奇的褐布衣衫,眼里却寒光锃然。他们敛声息语地接近了老头儿,袖中露出漆黑锃亮的弩箭一角。玉乙未倏时心头狂震——那是奉命来清除门户的候天楼刺客,他们寻上了胥家,为的便是将天山门的“玉乙未”及其亲朋赶尽杀绝!
惊惧宛如狂潮,瞬时将他吞进惊涛骇浪之间。玉乙未头脑中一片空白:他是该扑上前去,与那两位刺客拼个鱼死网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爹被杀?
前者定会引得他身份败露,只要有一位刺客拉响喷花杆,所有刺客都将赶来此处,将整条长街化为血海。可他又怎能无力地看着他爹被杀?他入天山门习剑,虽不求出人头地,却也求不受人欺侮。后来剥下半张脸皮入了候天楼,也是想要护佑亲近之人,坐视不管可称得上过往的二十余年人生与努力皆付诸东流。
“阿凡,你怎么不说话,不看着我?是爹让你伤心了么?”胥益不安地打量着他,絮絮叨叨地念着些过往的话儿。
手心里全是汗,粘腻得让人发慌。两个刺客悄然无息地举起手,将黑洞洞的弩箭口对准了他爹的心口。玉乙未寒毛卓竖,一刹间竟再不能深思,当机立断地将手搭上哨棒。
他要在这里拔剑,于一刹间杀死两名候天楼刺客。
能行么?依他的实力,大抵是不行的。这一着棋可谓险之又险,一旦落下便再无转圜余地。但玉乙未别无选择,他紧咬牙关,打算哪怕是手脚折断、身披数创也要从候天楼刺客中杀出一片血海,带他爹逃离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