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十九正抱着陶罐砸吧着嘴,闻言问道:“你说甚么?”
“多谢你帮我。”玉乙未忐忑不安,道,“你帮了我几回,我要如何才能还清这份人情?”
如今算来,他不过是从火场中拖出了水十九一回,却让这人频频对自己伸出援手。玉乙未心里总有种亏欠感,赊着账总不是好事儿,人情账亦然。
“还甚么呀,我可是救了你和你爹的性命,你如何还得清?再说了,‘言谢’可是最掉价的一件事啦,正是因为你无以回报才会说‘谢谢’二字,我可不爱听。”
刺客笑吟吟道,将酒罐子放在一旁,用两臂枕着脑袋,“不过,还是还不清的好。”
玉乙未偏头去看,只见水十九躺在车棚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对眼狡黠而灵动,明艳晚霞落在他眼底,似是有小小的火苗在燃动,一下下地烧燎着他的心。
在车棚的阴影里,水十九嘴角含笑,像是给他说悄悄话一般轻声细语:
“这样一来,你就能一直做我的朋友了…一直一直。”
第246章 (三十四)尘缘容易尽
清园里幔帐低垂,红纸灯笼高悬,像饱圆的海棠果一般缀满石灰浆过的土壁。这处是并州最大的酒肆,人头似密密麻麻的黑蚁涌动。从二楼望出去,便能看到园中搭着个戏台,台上小生伴着梆子声与咿咿呀呀的腔儿抖着雉鸡翎,花蟒似的飞蹿。
玉乙未与水十九两人将骡子在条石上拴好,大摇大摆地上了楼。他俩都在脸上覆了丝蚕面,盖住伤疤与容颜,可一对欢喜雀跃的眸子却掩不住。水十九虽说常来饮酒,可与人结伴前来却是头一回,此时东瞥西看,脑袋骨碌碌转动,还高兴得往侍应的伙计怀里丢了几枚碎银。
两人在楼上饮酒,桌上胡乱摆着揭了封泥的酒坛子,火炉中烫着酒,正咕嘟咕嘟冒泡,散出浓烈酒香。水十九拈起注碗来,还未呷一口,便忽而皱眉道:“好浊。”
听他这么说,玉乙未探头一看,只见酒液上浮着层白沫,也皱眉道:“这店家黑心,咱们买了这么贵的席位,还给这么浊的酒,我去寻他论个理去。”
在清园这种档次的酒肆里,是只卖清酒的。水十九又嘴刁,平日里只喝略次于棠下眠的酒,这等蚁绿是断然入不了眼的。
见玉乙未正要起身,水十九却伸手按住他,笑道:“不用,若是和你一起喝,倒也不是不能下口。”说着便端起注碗,一饮而尽。
所幸那黎檬酒还剩下些,二人分着吃了,又要了碟尖椒过油肉,切了些牛肉下酒。后来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他俩都脸皮发烫,面上挂了些醉意,竟不自觉说起些胡话儿来。水十九对床帏之事颇熟,总能说出些奇闻轶事,听得玉乙未面红耳赤,却心痒难抑;玉乙未亦时常留神天山门中修习趣闻,此时与水十九如数一说,也让这刺客听得心旌摇荡,无比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