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十九却只是微微抬头,望着他恬淡地笑,从颤抖的唇齿间逸出话语:
“你也是……我好不容易…才交上的朋友。”
玉乙未看着这孤仃仃的人影,突然间如鲠在喉。他怎么就没发觉水十九的伤势呢?明明先前就已见到水十九被痛打后奄奄一息的模样,明明他已察觉到水十九步履艰难,沉重万分。他总是如此迟钝,贪得无厌地想救所有人,却最终一无所有。
他拖着伤腿,想要冲上去揪住水十九,把这人硬是拖走,却被玉丙子一把揽住肩头。小师妹眼眶嫣红,喝道:“…师兄!”
凉雨顺着睫毛滑下来,玉乙未怔怔地低头,只听玉丙子压抑着哭声道:“他说的是真话……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
在这两月间水十九一直在受候天楼刑房的折磨,恐怕受的已不单是脱皮抽筋之苦。玉执徐比他受的刑多些时候,就已被弄成了个废人。因而水十九面上虽作出一副风轻云淡之态,实则经受了摧胸破肝的苦楚。
“胥凡。”正惶惑间,玉乙未忽而听得水十九轻声唤自己的名字,抬眼时正撞上他的笑容,“别耽心,我不是与你说过么?我在左楼主那处抽了死签,今夜死不了的。”
玉乙未愣愣地听着他的话。水十九又笑道:“左楼主说我是受水鬼抱缠而死,是淹死的,那我今夜就不会死在候天楼的刀剑下。”
“我会活着去找你,咱们要去杏花村吃酒,你要记得留个上好的席位给我。”
黯淡的天光里,背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那犹如恶鬼似的刺客露出了向往和期待之色,笑意浅浅地堆在脸上。玉乙未认得他的这副神情,在送给他从未喝过的一罐黎檬酒时,在他俩哼着小曲儿勾肩搭背地溜进清园里时,水十九总是会这样天真而憧憬地冲他勾起唇角,仿若尝到了蜜饴的小孩儿。
“真的吗?你真的…说话算话么?”不知觉间,玉乙未已涕泗横流,呜咽着问。
水十九轻笑着点头。杂乱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刀鞘与系带的擦磨声汇作风浪。
“我听闻候天楼刺客也接民间楼外的请托…我也想拜托你一事。”玉乙未狠狠抹去泪水,咬牙与他对视,“我想要你…一定要活着来找我!不许死在今夜,不许自轻自弃,我还缺一个酒友,要是你不来陪我吃酒,我就会被人耻笑,说胥凡是个没朋友的软骨头!”
“所以我想求你……今夜不要死。”
话尾渐渐低弱,玉乙未声泪俱下,像是要跪下一般央求似的垂首。
水十九默然地听着他的请托,忽而颤抖着伸手。刺客嘶哑地开口:“给我报酬。”
这话似乎并非出自贪利之心。玉乙未疑惑地望向水十九,对方的眼疲惫却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