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愈是哭喊,身上疼痛得便愈甚。他仿若被群鬼嚼碎吞食,身躯搅为烂泥。
在剧痛中他向虚空拼力伸手,一摸时却忽而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甚么景色都似水般荡漾朦胧了去。疼痛也退了潮,唯有那灼热感包裹周身,火舌一阵阵地燎着身躯,却渐化作炽热的旖旎。
耳边不知何时传来胡琵琶叮叮咚咚的声响,潺潺泉水似的悦耳,曲调逐渐转为《薄媚》,清淡生娇,不知怎地却叫他心头火燥,每一记都似在撩拨心弦。火热感愈胜,他耳边忽而传来一声低笑,声音喑哑却熟悉:
“…才不放过你,也不放你走。”
王小元侧脸一看,只见金乌贴在他耳边,正对他轻声细语。
不知何时周围的光景已变了个样,软帘朱幌散下,荧煌灯烛一盏盏熄去,十八摸的小调儿盈在耳里。恶人沟的幻影倏忽远去,如今他像是跌在枕席间,喜被水波似的漾动。
“我不走。”王小元呆怔地望着他,喃喃自语,“少爷,我就在这儿。”
这虽是梦,却不知怎地真切之极,连金乌那对上挑的莹莹碧眼、微翘却倾泻在肩头的乌发都毫无二致。金乌还是如往时那般对他讥嘲又凉薄地笑,可却已张口轻轻噙住他耳侧。犬齿陷入肉里时微痛,却带来一阵令人酥麻的战栗。
一刹间王小元面颊羞红,他倒不是第一回 做这梦。自打那夜同金乌做了那档子羞事儿后,他可谓是夜夜在梦里笙歌。在这荒唐梦里甚么荒唐事都有,有时是金乌在身下辗转,有时却是他被压着在身上驰骋,云情雨意一番。那夜里金乌递给他的每一个眼色,口里吐出的每一个字,一举一动皆明晰地印在心头,从细微涟漪渐渐化作惊涛骇浪,搅得他心潮澎湃。
但片刻之欢后,月夜花朝又会化作残绿愁红。金乌的面容忽而似流水般散去了,搂着他的臂膀渐渐滑下。王小元惶然低头,只见臂弯、指缝间尽是他化成的流水,水色愈红,最终蔓开怵人血色。
他家少爷的脸与那日清晨醒来时他见到的那张虚弱憔悴的面孔渐渐重叠,转瞬间一切又化为那日的光景。金乌倒在他怀里,口角残留着干涸的血痕,两眼涣散而低垂。他胸前衣衫尽皆湿透,浓重铁锈味萦绕鼻间。
“你没能来救我。”金乌责难似的抬眼望向他,眼神凄冷而疏淡。他伸手抚摸王小元的面颊,冰凉的手指游弋到他脖颈处时却猝然紧攥。王小元被他掐住脖颈,力竭难挣,只发出嘶嘶喘息声。他残忍地吐字,“是你杀了我,因而我也绝不要让你活。”
琵琶声戛然而止,留下铮然余音。梦境依然未尽,金乌忽而强硬地一把将他按在塌间,骑在他身上,两手死死卡住他脖颈。
那碧绿双眼里寒意幽然,目光如剑刃锋镝,将他身心洞穿。
金乌对他低声道:
“王小元,我就是你的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