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怔愣了一刻,怒喝道:“你在作甚!”
碎刃割断了柳梢头的系绳,王小元脱兔似的蹿过去,就地一滚闪过独孤小刀劈来的刀刃,抱起左三娘滚落在地的头颅,转身便往茫茫雨雾中跑去。
“回来,玉白刀客!我俩胜负未竟,你竟敢临阵脱逃!”
独孤小刀的喝声在身后回荡不息,王小元却头也不回地逃走了。他一辈子都在逃,跑得快,不一会儿便把那老者身影甩在远处。雨雾里翠树、群山、尸躯全都化作浅淡的灰霾,衣衫湿漉漉的,冰凉地贴着肌肤。
逃了一会儿,四周的景色变了个样儿,水淋淋的碧松与湿润的山石围在身边。王小元喘着气驻足,他低头望了望怀里三娘的脸,女孩儿依然白净,低垂的眼轻阖着,似是在做着个美梦。
他忽而也觉得眼里湿漉漉的,抹了抹眼,呜咽的声音却先从口里冒出来了。
第270章 (五十八)痕玷白玉珪
晨光微露,细雨绵绵。白菊花儿在潮湿清风中轻漾,星星点点地缀在翠色里。王小元抱着左三娘的头颅奔过花丛,寻了一片空处,蹲身下来拾了块木条。他茫然地掘了一掘松软的土层,挖出一个浅坑。
在刨掘的间隙,他的眼前闪过细碎的光影,如烟往事宛似画卷展露眼前。嘉定的宅院很大,青瓦白墙的四合头大院,黑云母的森凉条石,绿茵茵的青藤,没下人走动时一片清寂。可要是有了金乌和左三娘在那儿,便变得快活热闹起来。他与金乌一块儿在院里追打耍闹,左三娘笑吟吟地捧着脸,坐在廊边。胭脂似的海棠花瓣铺了一地,金鳞似的日光在他们仨身上跃动。
一刹间,一切又烟消云散。只余他孤仃仃地跪坐在细雨里。
王小元的心口一阵绞痛,他将左三娘的尸骸放入坑中,又难过得再次捧起,仔细地擦净她脸上沾到的泥点。
“对不住,三娘……”他垂着脑袋,口齿愈发含糊,“最后是由我来给你送行,不是少爷,对不住……”
棕背雀儿咕咕地叫起来了,听着耳杂,却格外寂寥凄凉。王小元呆望着四周,只见雨雾间矗着一片苍苍郁郁的竹林,慈竹葱浓。若是他从这处离去,恐怕便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可他还要去找金乌,一时半会儿没法将她带回嘉定埋葬。他要将左三娘葬在这无名的处所,连来年前来祭拜的机会都要被他埋没。
王小元无言地对着土坑,半晌,呆怔地落下泪来。
待瘗葬毕了,竹林里多了一个微隆的小土包。王小元折了几朵白菊,插在土包上。雨点无情地坠下来,把洁白香瓣打得零落。他拜了几拜,提着木条往竹林深处走,每走一步就停下回头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