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如此?”武立天哈哈笑道,“你昨天吃了我的份,我今儿就会直截了当地吃回来,哪里还用明着暗着来讥刺你?”
说着,他往房中靠墙的方角柜走去,“身上若是穿得不舒服,心里也不会舒坦。我记得嫁衣还有几件,都是园里的倌人送的,我再取件来给你换上。”
女子摇头,“不必了,武郎,这件便好。”
武立天叹气:“我觉得不好。待昏礼那日,我想看你穿着最好看的衣裳。那嫁衣得量裁适体,妥妥贴贴地穿在你身上。”
红霜在他身后唤道:“不劳你费心了,你先出去,待我拣好了再穿给你看,别开柜门。”
“怎么,我想看一看其余几件嫁衣都不成么?”武立天嗤笑道,“我家那老不死的一发召开招亲会的令,成百上千件嫁衣都一齐送到我家中来了,甚么黄赤纁袡、金丝银边,各式各样的我都瞧过。我可得给你挑件最好的。”
“唉,武郎…武郎。”红霜依然在他身后摇头,“嫁衣不用你挑拣,你回来罢,别开那柜门。”
那叹气声如细丝般轻弱,却将武立天心弦扰乱。他眉头一压,拿赌气的口吻道,“红霜,你就如此不信我?我是几日后要做你夫君的人,方才也是怕你这身衣衫穿得不适,想让你更舒服些,你又为何对我推三阻四?”
一阵风儿从庭中掠过,莲花被压弯了头,躲进了叶底。红霜依然一声叠一声地叹气。“不是不信你,只是…别开柜门,我穿如今这身衣裳便成了。”
武立天听她再三推却,又不说出个所以然,心里隐隐有些焦躁,便一大步跨到方角柜门前,道:
“你也知我是个偏不爱听人话的人。不让我挑拣衣裳,我偏要给你挑,还要最上好的成色;不让我开柜门,我偏生要开!”
红霜道:“只怕你开了以后,会伤心难过。”
“甚么伤心难过?”武立天冷哼一声,把手搭在衣柜的圆柄处。“难不成园里的倌人嫉妒你有个人家着落,把送你的嫁衣都剪碎了么?”
一刹间,他忽而觉得眼前这衣柜仿若森然耸立在眼前的高山,沉沉欲坠,像要向他迎面倒下。武立天拼命摇头,甩掉脑海中杂念。
吱呀一声,他将方角柜门用力打开。
房里充塞着淡淡的尘灰味,但在打开的一瞬间,似是又多了一股怪味儿。蝉鸣依然鼓噪而绵长,挠着人的听室聒噪不已,起先让人心焦,可如今却多了分阴森。
柜中幽暗,只听得滴滴答答的水声自房中响起。粘稠而殷红的血水从柜隙淌下,渐渐蔓延了一地。
武立天将僵硬的眼珠子微微转动,只见那柜里放着一具尸首。
那是一具无头尸,尸身上穿着身红嫁衣,饰珠铺翠,金云呈祥,在斑斑血迹中红得更为妖冶。尸躯的臂弯里枕着一只头颅,两眼紧阖,肌肤胜雪,乌发与血丝绞缠,散在怀中。
这尸首的容颜他很是熟悉,瓜子脸,描得细细的翠眉,睁着时大而漆黑的眼睛如今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