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见惯风浪的武无功,如今也愣呆呆地立在原处,惊愕失色,目光在那张并无血色,仿若幽鬼般的惨白面庞上逡巡,喃喃道。
“你是……金乌?”
黑衣罗刹眨着眼,道:“我不是金乌,还能有谁是?”
他瞥了一眼武无功身旁坐着的颜九变。夺衣鬼看起来面色比他更不好,薄唇紧抿,眼仁发颤。罗刹鬼都可怜起他来了,在大热天套着件羊毛褂子装成病怏怏的模样,这副行头不把他闷死,也得累个半死。
颜九变坐立不安,冷汗直流。本应被他杀了的金五为何又在此处?他还记得上一回见面时是在天府的宅邸里,金乌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形销骨立,死人似的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如今罗刹鬼却意气飞扬地站在此处,孤身一人前来,仿佛对这阵仗排场毫不在意。
武无功颤声道:“金家在十年前便被候天楼所灭,武某第二日赶到时,府中已是一片血海,人人惨死,一个都未剩下……你若真是金乌,那这十年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何事?为何是你做了黑衣罗刹?”他望了一眼颜九变,胸腔剧烈震颤。
“还有,你们二人中…究竟谁才是金乌?”
罗刹鬼只是平静地笑。颜九变平日没见他笑过几回,如今看他从摘下鬼面起便一副奚弄耻笑人的模样,似乎对自己围困于此处的处境满不在乎,只觉脊背生寒。
“十年…是啊,已经过去了十年。也没做甚么事,只是在杀人罢了。”黑衣罗刹垂着头,拍了拍手里的灰,望着手心里的长疤道,“杀的人多了,便自然成了罗刹。往后哪怕自己不用动手杀人,罪名也会像雪片一样飞来,全都栽在自己头上。”
武无功见他一副浮薄模样,漫不经心地叙说手中累累血债,只觉怒火冲天,高声猛喝道:
“你怎的会是金乌!镇国将军一世英明神武,是民心所向。而你却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颜九变乘机牵住武无功衣角:“武伯伯,他说的尽是假话!候天楼将我捉了去,用尽刑罚、变着法子折磨我,他们尽是怙恶不悛的厉鬼,连半点良心渣子都没有。”又指着黑衣罗刹急切道,“他那张脸是用洗颜水化来的,候天楼水部最擅改头换脸。他不是金乌,我才是宁远侯之后!”
这番话说得有理,众人见颜九变神色凄迷,又一副孱弱可怜的模样,面上惊惧之色渐褪,望向罗刹鬼的两眼里烧燎起仇怨之火。比起一个候天楼的卑劣刺客,他们更信得过光鲜的座上宾客。
武无功也松了口气,慈爱而赞许地拍了拍颜九变的脊背。“好侄儿,莫怕……我信你。”
玉白刀客笑盈盈道:“诸位,莫听这恶鬼在此惑众。候天楼罗刹罪孽深重,死不足惜。诸位兴许不记得了,可我却能一条条数列出他罪状。哪怕他正是宁远侯府的公子,恐怕也罪不容赦,该落进八寒地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