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再无暇去记起那些千奇百怪的刀招,他太痛了,只能回忆起曾经铭刻在自己心中的最熟稔不过的刀法。他想起了爹把着自己的手,粗粝的指腹在自己手背上摩挲的过去。那时他还在金府里,对着高他一个头的木桩子苦着脸胡乱挥刀,被滴溜溜转动的竹臂砸青了眼窝。
那时宁远侯微笑着对他说:“记好这刀法,金乌。”
“为甚么啊,爹?”小金乌不服气地撅起嘴,“要是使这路刀招,我就总是挨别人的打,像只缩头王八一样!”
“这才是杀人的刀法。真正能杀人的刀,从不需甚么纷繁复杂的招法。刀尖出鞘后,便只有一个归处,那便是敌手心头。”宁远侯笑道,“但我不愿你杀人,所以这刀法授予你,只求你能保得性命。”
寒凉刀光在海棠花雨里洌厉一闪,犹如白虹般将飘花柔风倏然分开。
那时的一招一式,此时皆在脑海中浮现。恍惚间,滚滚火浪仿佛化作轻柔春风,他残破而淌血的双手仿佛被宁远侯的手掌轻轻托举,爹与娘的魂灵好像仍徜徉在他身旁,与他并肩。
左不正神色发狠,突地用一手擒住他刀背,另一手刺出两指,直袭向金乌前额。
“这刀法…虽说平平无奇,但着实令人作呕!”她忽而高声叫道,难得地显露出烦闷狠戾之色来。只因她仿佛在这少年身上窥见了十年前的镇国将军的身影。他们的眼神同样清澈而坚毅,似含着视死如归的决意。
她出手猝不及防,金乌此时又正恰剧痛难当,一时间竟难以闪躲格挡。眼看那尖利指尖即将要戳上他仅余的一只眼,旁侧忽而传来一声大喝:
“金乌,闪开!”
武无功一剑掏心刺出,直指夜叉玉堂穴。他面色红胀,面上青筋暴突,显是用上了毕生功力。这一剑同时使上了燃犀、消魂二境,既求洞若观火,又将此剑舞得教人胆寒心惊。剑光似流星寒月,冷冽清寂。
这一声喊毕,武无功面带冷汗。他见眼前情势危急,竟不知觉中脱口而出,叫了黑衣罗刹“金乌”!若是江湖群雄因而怪罪自己同奸邪之人私通有旧,将自己打为罪人,那这武盟盟主之位便万万坐不稳了。
可武无功一眼望去,只见在场之人皆神色急切,紧盯着夜叉一举一动。所谓大敌之前不计枝节,此时众人皆殷切期盼着有人能扳倒夜叉,只要能有这般人物做到此事,论他是甚么恶鬼罗刹降世,又有甚么干系?
钧天剑一剑刺去,夜叉急忙伸手把住剑锋。只是这钧天剑削铁如泥,顿时便将她手上指套斩裂。只听得呛啷声响,铁指套碎落一地,露出她残缺的半只手掌来。
众人见她手掌残缺,不由得暗暗心惊,同时心中暗忖,不知这天底下究竟有何等厉害的人物,竟能将她半只手掌削下?
只是这一剑被她那残破半掌捏住,是决计再进不得一步了。武无功满面冷汗涔涔,只见剑尖虽在左不正护心镜上刺出一道裂纹,却仿若被峻岭牢牢夹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