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露出一星光亮。
金乌走过去。渐渐的,他先听到了风拂枝梢的簌簌声响,听到了院里虫儿沙沙的叫声。再行几步,他望见乌燕在青嫩杨柳间穿梭,苍苔映碧了石阶。
那是嘉定金府尚未荒败时的模样。
他顺着石阶缓慢地走下去,只见院里到处柳绿桃红,盈满莺啼燕语。院落中央摆着一张圆石桌,两只石凳。
石凳上坐着个扎着桃心髻的女孩儿,正背对着自己,静静地望着眼前春景。
霎时间,他的心尖似被针扎了一下,颤颤的疼。金乌张口结舌,他沉默地伫立了片刻,缓步走到石凳前,慢慢坐下。
暖风拂面,带来一缕缕馨香,眼前是一片洁白若雪的梨花。
金乌仰头望着那梨花,出神地呢喃道:“我…是死了么?”
坐在身旁的女孩儿转过头来,笑盈盈地问:“怎么这么说呀?”
“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在此处见到死人的面?”金乌道,他也缓缓地转过头,与那女孩儿四目相接。明明他们数月前才见过一面,金乌却觉得仿佛过了数十年。
他本以为在天府宅子里的那一夜他俩不过是生离,可转眼间竟变为了死别。
女孩儿晃着脚尖,绣鞋上的银蝶晶晶亮亮,似要翩然飞入融融春光里。她俏皮地一笑,道:
“我想吓你一跳,要你睡不着,便给你托梦来啦,五哥哥。”
她见金乌神色似是郁郁寡欢,便气鼓鼓地道:“你怎么不开心?我来看你,你居然也不笑一下!”
沉默片刻,左三娘见他仍不说话,又拍着手道,“我懂啦,一定是我说的不是你爱听的话,你才气恼,不愿同我说话,对不对?”
金乌嗓音沙哑,问道:“甚么叫‘我’爱听的话?”
三娘道:“你是不是想听我说‘我没死,先前的一切都是你的一场梦,既没有甚么候天楼,也没甚么死人’?”
“若你能这么说,自然是最好的。”金乌的神色有些凄然。
左三娘笑嘻嘻道:“不对呀,五哥哥。光是我出现在这儿,就已是你的一场黄粱美梦了。”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裙,伸手去拉金乌,“不过嘛,既然是梦,那便该干些梦里该有的事。”
金乌问:“你要我做甚么?”
“我要你随我过来!”左三娘笑靥如花,牵着他从石凳上站起。
庭中磥石竦峙,梨花缥缈如雪,琉璃砖墙青莹剔透,似泛碧潋,在日光里鳞光闪闪。他俩缓步走过去,只见得一条幽径现在眼前,道旁是浑浑茫茫水墨一般的翠树。金乌随着三娘走入小径,四周苍翠欲滴,枝叶遮天蔽日,莺啼婉啭,像是一片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