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哼,我近来常在金乌身边见到你。你是新来的佣仆罢,如今要上哪儿去?”金震绕着他踱步,多疑的目光在他周身逡巡。
“我…我要去江边。后院里生了几只瘟鸡,越姨叫我装了袋拿去丢了。”王小元面不改色地扯谎道,他将麻布袋在肩上微微一颠,往上提了一提,便听得袋里传来细小的闷哼声。王小元将眉一撇,哀声道,“爷爷,放我出门去罢,我过一会儿便回来啦。”
老者低头望着那鼓胀的麻袋,眼中忽地精光一现,双掌虎虎生风,猛地击向那麻袋顶!
王小元赶忙把布袋子往怀里一收,一式“滚鞍下马”,麻利地闪过金震大掌。
金震冷笑:“一两只鸡崽子,值得你这么护着么?”
这一掌吓得王小元冷汗直冒:“爷爷,这可是比你孙儿还宝贵的瘟鸡!”
他俐齿伶牙,张口便扯谎话:“您要是一掌打跌了它们脑袋,污血四流,可是要把我身子弄脏,容易发病的!”
怀里的布袋似是在轻轻发颤,王小元胡乱寻了个似是脑袋的地方摸了摸,轻轻嘘了几声,道。“别怕,别怕。”
金震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你要是走,那便走罢。”又道,“只是…金府里的仆役都不得丢了规矩,下次若是想诓我这老头子,那便只有——棍棒伺候了!”
王小元吓得面白如纸,扛着麻袋一溜烟地跑了。在金震犹如刀戟的目光里,他战战兢兢地跨过槛木,顺着灰墙撒开两腿。待跑得不见了金府大门的影儿,王小元才吁了口气,背着布袋往街里慢腾腾地走。
锦江边人头密密匝匝,祓禊洗灌的人多,白绒绒的甘露子、青翠的零陵香插在黑陶罐里的一汪清水中,着赤布袴褶的巫女为众人点洒祈福。王小元身形瘦小,怎么也挤不进人堆里,沿着江走了许久,身上已出了层薄汗。
麻布袋动了动,系着袋口的绳结松了,忽地探出一个小脑袋来。
金乌发丝散乱,满脸怒容,一口咬在王小元肩上,恼火地大嚷道:
“蠢材!笨驴!你才是瘟鸡!”
王小元肩上疼痛难当,他这主子犬齿尖尖,每回都似要把他身上的一块肉给撕下来。
“少爷,别气呀,我不是把你从府里弄出来了么?”王小元痛得挤眉皱眼,“我要是不这么说,你阿爷决计不会把我俩放出来的。”他背着金乌往前走了几步,“而且你瞧,这外头的光景你不曾见过罢?”
金乌依然啃着他的肩,却已略略抬起了眼。王小元说得不错,他确是不曾见过这般景色。眼前天高廖远,江风徐徐拂面,只见锦江色若璧玉,浪花轻柔翻卷,雪白宛若浮云。
祓禊之人欢歌笑语,男子素布直身,风度翩翩。女子着珠戴翠,色若春花,端的是清丽可人。江边虽人流如潮,却也不觉得恼人拥挤。
王小元背着他走过人潮,各色布绸衫子在他眼前一掠而过,像是在看元宵时的花灯,在眼底留下缭乱的影子。金乌看得呆了,他不曾到过离金府这么远的地方,见过这么多人。在这儿他不再是众星捧月,受人处处监看的侯府公子,而是个在上巳节里寻热闹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