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们三三两两地踏进山门,带伤的皆去木部那儿领了刀尖药、细布包扎,金十八龇牙咧嘴地跟着众人在寮房前排起长列,转眼却见罗刹鬼一瘸一拐地向罗汉堂孤另另行去了。
“喂,金五!小五子,五大哥!你去哪儿?”金十八嚷了几声,皆不见他回应,便嘟囔着回头,“罢了,这小子一向不理人,我拿热脸贴冷屁股作甚么?”
秋阴杳杳,霜叶摇落。金五解下肩上长刀,当作拐棍,支持着身躯,一下下地拄在石路上。阴惨的密云下,放生池面宁静不再,雨针刺出千万枚小孔,漾起层层涟漪。他踏着雨水一步又一步地走近罗汉堂。
堂门敞着,朱红的木门在凉风中吱呀儿乱叫,踏过槛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敞阔而漫长的甬路,漆黑的木柱之后,五百罗汉矗立在一片阴沉里,一眼望去,孔雀明王、十六尊者、出世比丘或手执宝杵,或闭目沉思。虽有着金身彩画,在这森冷的堂中却显得阴晦无比。
甬路尽头,被众多俯颈探看的罗汉犹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是一个着明光甲的英气女人。那女子色若春花,面容娇如桃李,两眼却透着股阴毒杀意。金五望着那女人,往前迈出了一步。
“你来了,金五。”女人道。
金五并未理会她,他一言不发地拔刀出鞘。包银的雁翎腰刀锋刃极薄,微曲的刃身上闪出教人惊心的寒意。罗刹鬼在巍峨的五百罗汉像间行进,脚步声渐趋急促,仿若落在瓦片上的细细雨声。
“你方从锦县石山里回来,便急着来杀我么?这是第八十二回 ,你怀着杀心来寻我。”女人总算转过身来望向他。她的披膊上有两片圆甲,镜面似的甲片上雕着繁缛的花纹,那是人身兽面的夜叉,皮肤靛青,牛角弯曲,血盆大口间似吐出浓烈恶气。
“可你可曾想过,在过去的八十二回间,你一次也未胜过我。”女人笑道,“莫非是你偏爱同我切磋?也对,毕竟江湖榜上的名侠我一个也瞧不上眼。对啦,若是莫论刀法,我还得胜过玉白刀客一筹咧。”
罗刹鬼冷眼望着她。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厌恶这个女人,明明候天楼中的其余刺客皆奉她作天,对她顶礼膜拜,可他胸中却有不息的愤懑与刻骨的仇痛,教他满腔热血沸起,恨不得伸手将她扯成碎片。
虽过往尽数忘却,他却知自己总有一日非得杀死这女人不可。
静默只在昏黯的罗汉堂间弥散了一刻,一刹间,一抹火花自交错的刃尖亮起。铿锵声响震彻堂中,剑拔弩张的杀气似是荡起鲸波鳄浪,檐下的铁马叮叮当当地相撞。金五狠蹬一步,如离弦之箭般闪至左不正身前,腰刀化作新月,披斩出寒流疾风,夜叉森冷微笑,伸指钳住钢刃。
他们两人手上在各自较劲,渐渐地,身上覆了膏药的创口迸裂,殷红血点如雨飞溅。
“我要…杀了你。”对着那绝色的女子,金五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