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回话道:“押入了内庭。”
“提审他。”贺兰桀冷然道。
鹿鸣清颔首:“诺。”
贺兰桀袖袍一摆,“孤亲自去。”
他双腿迈过长草,一步跨入了月色之中,远处烟树杳杳,宵禁过后,更是阒寂无声,贺兰桀朝内庭的方向直行而去。鹿鸣清也随后跟上。
替身一个擅闯东宫内殿的举子,何须如此大费周章?但鹿鸣清跟在太子身边不是一两年,凡是只要与那位崔娘子沾惹上一星半点的关系,都会引起太子的反常。
崔莺眠一宿酣眠,本以为睡醒之际,应当是由她服侍男人穿衣的,却在清早起来,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不在更好。她心里暗暗地想道。
伸了个懒腰,崔莺眠照例起身梳洗,泻玉与沁芳将她的发髻弄好,盘成玉京时下最流行的堕马髻,只斜簪一支垂珠红玉芙蓉双股钗,步摇随行路左右摇曳。
额点胭红,唇画砂赤,眉如翠羽,面若银盆。连在宫中多年见过天下姝色,一贯眼光挑剔的周嬷嬷,也不得不承认,这崔氏身上很有惑人的本钱,无怪太子为她钟情。这女子虽生得妖娆,但面貌稚嫩,出身于大家之中,举止没有狐媚习气,不像烟花巷陌的女子,自有股撇不开的小家子做派。
倘若不是崔家败落,这崔氏当个太子侧妃也不坏。这话还是娘娘亲口说的。
其实崔莺眠也不知道自己每日这样起来打扮有什么用,她只能待在倚梧殿这方寸的院落之间,哪里也去不得,每日见到的男人就只有贺兰桀一个,要说别人,也就昨日意外见了两个。白日昏昏欲睡,晚上反而要抖擞精神应付男人,不禁感到极是苦恼,手撑着下巴,倦倦地任由她们摆弄。
忽听得周嬷嬷道了一声:“殿下过会要来用早膳。”
崔莺眠登时一个激灵,人立马恢复了清醒。
那周嬷嬷冷笑一声,也不知她在冷笑什么。崔莺眠醒了醒神,伸手拍脸,教她们把早膳摆上来。
周嬷嬷命人张罗。
早膳用得极简,只有两碗素粥,一碗虾丸鸡皮鲜汤馄饨,几块髓饼,并几样腌制的小菜,如酸笋、鹅肝之类。虽是简单,但风味却不俗。
早膳摆好没一会,说曹操便到了,贺兰桀一袭大红锦纱的外衫,道袍式样,衣袖宽大,步履当风,头上没加赘余的发饰,不过一根珊瑚珍珠攒的发带挽了寻常的马尾。他脸色似有几分不愉。
也不知道大清早的谁又惹了这尊瘟神。崔莺眠不敢细看,连忙带笑,催促他用早膳。
对面泻玉连忙搬了檀木的犀牛纹椅,崔莺眠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他坐了下来,绉纱垂地,无风自动,她手顿了顿,继续替她挑匀羹汤,抬起来,双手稳稳地端到他的面前。不期然,正撞见他的眼光,有几分阴沉地盯着自己,像要将她的脸看出个洞来似的。
崔莺眠心虚,吓了一大跳,汤匙在碗里震了震,幸而有稠粥在里头,没发出声响来。
良久,见他不肯接,崔莺眠装作如常,不动颜色地将粥碗放了下来,扭过脸蛋,道:“是什么人惹了殿下不快,一大早的,向莺眠甩脸子,昨夜里还好好的,殿下现在摆这张脸,给谁看?”
这屋里除了崔莺眠和贺兰桀,无不暗暗倒抽凉气。
也就这位娘子,敢说这样的话,顶撞殿下了。
周嬷嬷不禁暗暗摇头,这崔氏好生狂悖,看来是恃宠而骄了,应该敲打一番。回头她必禀告给勤妃娘娘。
但她如此,贺兰桀并未有半分生气,兀自盯了她少顷,面容上溢出一缕笑,将她搁在几上的粥碗接了过去,“无事,孤不该。眠眠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