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干净澄澈,丝毫没有后来位极人臣时透出的阴冷狠戾。
她哭得满脸淌泪,一张小脸憋得比海棠还红,看到他的笑,眼泪止住了,试探性地朝他伸开手,哭声奶气:“叔叔,帮我。”
他举手投足间都是一幅画,抬手把她从高高的墙头抱了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声音温和:“傻孩子,别淘气。”
那是戚繁音对顾衡最初的印象,温和文气。
之后就听说他入仕之后阴鸷狠毒,为扫荡政敌不折手段。
曾经的上司也反目成仇。
世人都说,宁安侯府垮台,背后或许有顾衡在推波助澜。
那个下雪天,顾衡出现在走投无路的她的面前。
刹那间,浮现在她脑海里的竟然不是关于父亲和顾衡针锋相对的事情,而是很多年前午后他小心翼翼把她从墙头抱下来时掌心的温度。
她想,与其被捉回梨月坊做个千人枕万人尝的尤物,还不如讨好顾衡一人。
于是她说:“我跟大人走。”
顾衡就把她带回了葳蕤园。
真快啊。
从梨月坊出来是上元节,马上就到中秋了。
这大半年时间里,她一步也没踏出过葳蕤园。
外面又是怎样一番天地了?
戚繁音轻轻眨了眨眼,纤长浓密的卷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她此刻的神情看上去有几分苍凉。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香如进来道。
戚繁音点头,戴好幕离,在香如的陪伴下出了葳蕤园。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马车在乱葬岗下停了下来。
香如踩着矮凳下了马车,抬手去扶下马车的戚柳,细声道:“姑娘注意脚下,这地儿不平坦。”
两人下了马车,王先生已经等着了。谢嬷嬷办事周到,还专程请了宝光寺的和尚在旁边念经超度。
王先生见到戚繁音下马,迎上前去道:“姑娘,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您焚香便可开墓了。”
边走边说,他把戚繁音引至一棵柳树下,驻足:“姑娘,老侯爷就在这里。”
戚繁音怔住,一时间脚下如有千钧重,一步也挪不动。
环顾四周,风声萧萧,无名之坟比比皆是。
她的父亲就长眠在这荒郊野岭,她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姑娘。”香如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递上一张丝帕,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伺候戚繁音这么久,香如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只要是和宁安侯府沾边的事情,她就难以控制住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