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副让人一见就能心生好感的皮相,光风霁月,谦谦君子。
但林鱼却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她失忆了,但不代表她失去了判断力。
三年夫妻总该留下些情感烙印,哪怕脑子忘了身体也该记得,可她没有,当这个男人靠近的时候,她不仅不觉得兴奋,反而手足发冷,脊背一股一股的冒寒气。
她不明白这种反应是为什么,却知道一个正常的丈夫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如此发自肺腑的抗拒和抵触。
她没有答话,沉墨似的眸子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屋子西边放着一个巨大的葵花立身镜,镜子中的美人螓首蛾眉,雪肤花容,只是面薄唇淡,颇有病弱之感。林鱼看着便觉得不对,她总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更健康一点。
奇怪,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半个月前她从昏迷中醒来便发现自己置身高堂华屋,满目锦绣,遍地华彩。
身边的人说她是定国公府荣时的夫人。
“荣时?”
十九岁高中探花的天纵英才,当朝最年轻的户部大员,光耀京畿,简在帝心,是未来入阁拜相的热门人选,身若惊鸿,不知入了多少女儿的梦。
林鱼在一片溢美之词中准确找到了重点,那就是众人普遍认为自己能嫁给他,是侥天之幸,莫大福气,麻雀变凤凰也莫过如此。
林鱼诧异,难道我很差劲吗?又疑惑,我这嫁人是高攀?
众人相视一笑,羡慕中带点浅嘲。何止是高攀,简直是拽龙尾巴上天。
翠屏山下谁家女,麻雀落上梧桐树。
她失忆的事情很快在府中传开,众人闻讯赶来,左三圈右三圈的盘问。
一个病恹恹的中年贵妇带着挑剔的神情叹息:“低微门户好容易攀上高枝,一落水竟然把高枝忘了。呵,我活了半辈子还没见哪个女子能忘掉自己丈夫和婆母的呢。”
林鱼心道现在知道了,这是个不喜欢我的婆母。
“那妹妹你还认得我吗?那些你好不容易学的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呢?也忘了……可惜,那得重新学了。”
这个女人眉眼促狭,声音有点聒噪,身边的人说这是她的二嫂。
原来她还有个不好相处的妯娌。
她懒得多话,失忆后,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用沉默保护自己,任凭周围人嘈杂一片。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硕大的阴谋,一个红颜薄命,无依无靠的小家碧玉因为种种原因被献祭给了高门大户,比如冲喜,比如抵债……话本里的故事多是豪门千金嫁穷小子,但反过来叫贵族公子娶村姑的,连戏文里都没有。
天色擦黑,荣时姗姗来迟。
林鱼被人吵得脑仁发疼,正不知如何自处,忽听门帘珠翠碰撞之声,抬起头来,便看到一道松竹般的身影。
那华贵而曼丽的暗银线石青长袍摇曳而下,微垂在暗红色墨线地毯上,厚重浓艳的色彩里,一张面目好似花树映月,熠熠生辉。
林鱼心里一动,原来这就是自己那个便宜丈夫。
身边人都告诉她这个丈夫有多么才智超绝,前途无量,却没有人告诉她他长的这般出类拔萃。
他微微皱着眉,长长的睫毛掩映着淡色的瞳仁,视线在林鱼身上停驻了片刻便又迅速移开。林鱼却好似被鱼叉钉住了似的,浑身紧绷,直到他转身才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