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到春晖院的雕花门匾, 荣时条件反射性的皱眉。他定了定神,清除了身上那似真似假的伤怀情绪,带着夜风来到国公府的后厢。
不管他在外界怎么威风凛凛运筹自如,面对阿母, 永远都会觉得棘手。
一个不喜欢自己又难以沟通的阿母, 是荣时在这世界上过得第一个难关。
果然……
秦氏捶床大骂:“荒谬!真是荒谬!你的理想呢?你的志向呢?你早年点灯熬蜡的苦读, 现在夙兴夜寐的办差, 你为得什么?”
“你一走千万里,京城偌大家业怎么办, 国公府怎么办,荣炼又怎么办?单就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
她可真是气昏头了,荣时心想, 放在往常,她不高兴,可不会这么明刀明枪的杀过来,她会一言不发躺在床上,不开口不吃饭,等着你认错,等你去哄。
但她又不明确说自己哪里不高兴, 要你去猜。父亲活着时候,她就这般,父亲去世了也是依然。荣时有时候还会觉得奇怪, 为何有的人的脾性会如此稳定, 四五十年如一日不做改变。
直到今天。
当她发现, 连不喜欢的儿子也要离开,以后真得没有人哄,没有人在意她的情绪, 这才有些乱了阵脚。
荣时微妙的松了口气。他不擅长低头,也不擅长哄人,但要“交流”,那还使得。
父母在,游必方,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国公府的家事我已交给几位稳妥的老人,只需阿母时不时过问查考,当然,如果您要换人,也可以。荣炼我已送去白家读书,阿母不用过于担忧。”
他不是来与她商量,他是来告知一声。
秦氏气到面如金纸:“你……好,好,都安排妥当了,真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了,你什么事都由自己做主。你跟别人说什么民生多艰,不近苍生便难以造福苍生,但我知道你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你就是为了那个村姑,现在前程不要了,家也不要了,脸面都不要了!她哪里有那么好,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自低自贱。”
荣时侍立在侧,如同顽固而坚硬的木石。他并不是个冲动的人,也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他做得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并对这个决定有可能带来的后果做了足够的应对举措。
秦氏的愤怒也不例外,他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她其实……确实也并没有那么好。”
秦氏愣住了,她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叫什么话,若真爱,那不是要捧成仙女?就像当初国公爷对她。
“她不够恭顺,不够贤淑,家世更是无稽,她变得优秀,也并未优秀到出类拔萃。她以前蒙昧妄为,现在自行其是。她根本就是我最不可能会娶的那种人。但是”,荣时垂眸,单手捂上胸口:“她刚好填上了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