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不一样了。
荣时在接到长青传话的时候,非常震惊。
一般人看到山村如此辛苦,最大的念头应该是我绝对不要落到这般田地,绝对不要过这样的苦日子,看着艰辛谋生的山民会庆幸自己脱离苦海。
但阿鱼不会,她对这些苦难感同身受,以至于对身为贵族的自己的骄奢做派感到不安。翠屏山虽然闭塞困窘,却颇有上古遗风,这里有实力强弱却没有高低贵贱,人人都要努力干活维持生计,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在这里趾高气昂又坐享其成的贵人既匪夷所思又不可理喻。
她一开始还能压着性子对他客气和友好,是因为她把自己定位成了草民,把他定位成了上官。一个普通老百姓面对上官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都得笑脸迎人。等到后来,她发现他像只讨人厌的凤凰,自觉高贵而鄙薄于他们,就爆发了。
她受不了他高高在上,嫌弃甚至抨击自己的同胞——他们努力活着却还要被上等人指点活得姿势不合标准。
所以她看到他便觉得不痛快,要赶他走。
荣时轻轻叹了口气,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真正触碰到林鱼。
孟子有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
以前的他完全无法接纳这种既无尊卑又无伦常的世界。但当他开始俯下身来关注自己这片辖区的子民,他关于礼法的下线被不断突破,后来被更广大的悲悯所掩盖。
如他,生来居高,天然尊贵,骨子浸淫了诗礼,但谁能要求这些单是为了生存就拼尽全力的人去“知礼”“守礼”呢?
他当年读书,读到一句“人而不知礼,牛马而襟裾”,自然生出一种生而为人达礼守礼的认知。
但时至今日,他方明白,这何尝不是傲慢,以及由傲慢导致的另一种无知——那些常年匍匐在地上,熬煎在底层的百姓,哪个不是当牛做马。有人给过他们做“人”的条件和机会吗?
难道“三口之家”的男女不想要正常的家庭?难道陷入畸形婚恋里的“抱郎妹”,不渴望获得解脱?
他们被生活的苦难捶打的没有了“人”样,冠冕堂皇站在干岸上的人,又怎么能去谴责他们活得“丧礼败俗”?
阿鱼……分明已经无法适应翠屏山。脑子里装着礼法知识的她回到了毫无礼法的家乡,失去原本记忆的她,也是全新的人,来认识一个陌生的群体。可她还在跟山民友好相处,在山村自食其力,在官爷面前不卑不亢,她骨子里是那样的温良。
而他呢?
林鱼为什么不跟他走?林鱼为什么要跟他走。
不戚戚于贫贱,也不汲汲于富贵,守本心之善恶,而不受礼法拘泥,这才是林鱼。
荣时有些惭愧,一个浸淫礼法,却被礼法困宥的人,透过林鱼的纯粹,拨云见日看到了人性朴素的高贵。
第61章 . 建议 荣时对这个县城做了什么?……
晚上荣时依然跟少少一起休息, 少少得了新衣服,晚上睡觉也舍不得多脱,荣时看到那件衣服已经有点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