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由闷青转为一种熟透的葡萄色,月亮也慢慢攀上枝头,门外一阵喧闹,魏婉儿带着瑞音小蝶她们移驾回宫了。
我走到殿门,刚想调笑几句,却见开道的宫人们个个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好像在努力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触主子霉头一样,我愣了一瞬,向外头看去,只见魏婉儿慢慢地走上了台阶,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神态平和又迷茫。
她回了殿,一言不发地进了卧房。
我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以为是李斯焱冷落了她,可问了小蝶,这丫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陛下挺喜欢才人的礼啊,赞了好几句,把王芙娘脸都气青了。
这就让我有些困惑了,瞄了一眼内殿,压低嗓子问小蝶道:“那才人是为何事郁郁寡欢?”
小蝶一头两个大:“我哪里晓得,还指望缨子姐你去问问呢。”
小蝶很自来熟,前几天还叫我沈娘子,后来觉得这个称呼太生分,自作主张开始喊我缨子姐。
我们蹲在角落里,悉悉索索地分析了半天魏婉儿的心理活动,讨论到了一半,瑞音忽地鬼魅般地出现在我身后,淡淡道:“才人叫沈娘子进去伺候。”
见瑞音神情严肃,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无数下场凄惨的谋士,商鞅范蠡伍子胥,田丰晁错周亚夫……我心头一紧:她怕不是要找我秋后算账吧。
但转念一想,魏婉儿应该不是这种人。
心下仍在忐忑,小蝶已引着我去了魏婉儿的内殿,她的卧房很花哨,白墙,朱红色的柱子,地上是复杂的莲花砖,垂着一面又一面帷幔,整个屋子唯一称得上雅致的装饰品是几只瓷罐,里头插着新鲜的桃花。
这是我第一次进内殿,有一丝进入人家私密空间的惶恐感。
从前在紫宸殿时,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御书房,大殿,还有我住的侧殿耳房,李斯焱睡觉的内殿对我而言是一块禁区,他不让我进,我也不想进。
但可气的是,我自觉远离李斯焱的私生活,他却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隐私,我们有好几次吵架吵得厉害,我愤怒地罢工不干,跑回自己的房间狂揍小枕头,可李斯焱性烈如火,从不委屈自己憋气,每次都不打招呼地破门而入,骂我一顿再大摇大摆地走人。
某一回他正好撞见我在揍小枕头,于是特别无耻地讽刺我:“揍软枕算什么,有种你去打瓷枕啊。”
他提醒了我,我抡起瓷枕,一个霸王举鼎往他腿上砸去,边砸边骂:“老娘没种你有种!呸,老娘九岁的大侄子都知道进门要叫门,你一个皇帝怎么做得比土匪还土匪?赶紧给我滚出去!”
李斯焱轻轻松松抓住我的手腕,龇牙咧嘴道:“你还记得老子是皇帝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按理来说你这屋子都是朕的,你倒好,还叫主人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