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他平静中蕴含深重悲哀的字句,我心里难受得厉害,想哭,但又觉得哭太矫情了,于是只呆呆地坐着,一点一点继续读下去。
他这次是真的明白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怕写了亲密的话招来李斯焱对我的不满,所以行文比从前规整疏离了许多,流水账一样地将几月间发生的事尽数列出,最后落款的时候笔明显地顿了一下,留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墨点下是一个清隽的臣字,臣孟叙敬叩。
从前是兄妹,如今是君臣。
十余年的情分如云烟逝去,被掩盖在冷冰冰的君臣之谊下,孟叙接受过最纯正的儒家教育,信仰天地纲常,此番以臣自称,可见是真的死心了。
我枯坐了许久,从天亮坐到天暗。
直到蝉儿来叫我用膳时,我才动了僵硬的双手,把信件锁进了装首饰的匣子里。
像在亲手埋葬自己的过去。
深夜里,我不停地想过世的亲人,潮水般思念几乎将我整个人吞噬了去,过往的两年半中,我时常会想起他们,希望他们能来我的梦中同我说说话,可事实是不管我怎样思念,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们。
直到今夜,在我都快死心的时候,我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我的阿爹和哥哥。
在梦中,我抱着哥哥嚎啕大哭,阿爹在旁,劈头盖脸地骂我拎不清,又笨又怂,平白丢他的脸,骂完了又安慰我,边安慰边数落皇帝不是东西。
我太委屈了,抽抽噎噎地说我是被逼的,我特别惨,阿爹双眼一立,又是一阵排头:你惨,你长着腿,不会逃吗?
我错愕地望向他,仿佛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了。
我哥也安慰我道:皎皎她说她会帮你离开,你照做便是。
皎皎?我刚想问谁是皎皎,立刻一拍脑袋明白了,白璧皎皎,皇后嘛。
阿爹严肃道:阿爹不求你庇佑家人,只要你记着阿爹的遗言,好生过你清白坦荡的日子,便是对我等最好的告慰。
我拼命点头,哥哥笑着对我道:缨缨长大了……
他后半句还未说完,忽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色如一张被撕开的帷幕,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神色大变,惊恐地叫起来。
睁眼时四下一片昏黑,李斯焱穿亵衣站在床头,手中持着一只莹莹的夜明珠,不住地推我的肩膀:“你怎么了?”
看清了他的脸的那一刻,我发出一声悲愤的鸣叫,眼泪翻涌而出。
他被吓了一大跳,慌忙放下了夜明珠,把我揽进怀里:“沈缨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噩梦。”
噩梦?你才是最噩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