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海林速速押回祥安城刑部大牢,审后即刻问斩,此前,将军府六十余家眷仆从已经先一步顾海林人头落地,去阴曹地府报到。
顾家活下来的,只有一人,顾海林的妹妹顾海心,也是当朝太尉夫人。
顾海林的爹死得早,娘在黎县当了一辈子农民。儿子是叱咤边境的大将军,女儿顾海心嫁给当朝太尉,那时候顾家谁人不羡慕。
可惜好景不常在。
顾海林从黎县押送回祥安城的那日,她一头撞死在门上,含恨而终。
顾海林的囚车行至祥安城楼时,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地上暗沉的血迹看不到尽头,引得苍蝇乱飞。
四面八方扔来的东西不知夹了什么脏东西,恶臭冲天。
他看向道路两边,一张张脸晃过,全是谩骂讥笑,他想起去年征战图里沙部落,俘虏三万余人,班师回朝时他们脸上的笑容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人们在旁边津津乐道谁能成为大将军府的东床快婿。
有谁来着……
好像太过久远,一时记不大清了。
顾海林闭眼想了想,兵部侍郎之子赵怀安、太尉之侄金学书,还有当朝太子朱弘。朱弘在将军府的庭院里见过巧巧一面,那时还夸她“秋水明眸,见之忘俗”。
回忆随着身体一顿戛然而止,囚车突然停了。
押送的官差踹了一脚囚车,斜睨着顾海林,厌恶道:“大人呐,你抬头看看,眼不眼熟?”
顾海林微微用力稳住脖子不动,直觉上方是不好的东西。
见状,官差伸腿又是重重一脚,扫了对面守囚车的官差一眼,眯眼催促顾海林:快点儿!没种看啊!”
另一边的官差手伸进囚车,拧着他脖子往上看,脖子上挂的铁链随官差粗鲁的动作哗啦作响,连带脖颈处的伤痂翻裂出新血。
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忽略城墙上头数不清的人头,腐烂的面容全非。
周遭一切嘈杂声都静了下来,烈日灼心,顾海林仿佛置身寒冷,身体战栗不止。
他的脖子像失去胫骨一般,沉沉垂下,混浊的眼珠微动了一下,眼底原本的平静被铺天盖地的悲怆席卷一空。
最终,都化为沉默。
是朱璋下秘诏让他退兵黎县,朱璋骤然驾崩,他却成为千古罪人。
囚车停在原地没走,仿佛对顾海林的心凌迟得还不够。
为首官差从袖中掏出折扇悠闲地扇风,旁边属下递来一碗冰镇凉茶。待饮尽后,他翻手一转,扇柄对着头顶的人头点了点,笑说:“顾大人,皇恩浩荡,黄泉路上有妻儿相陪,想来你也不孤单”。
听罢,顾海林怔了一瞬,随即淌下泪来。他以为,还能再见慧云一面,还有……他的女儿。
他举起沉重的双手揉了揉眼,许久才辨出妻子陈慧云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