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眼神里已然没了方才的后怕,只余满满一片轻蔑。
“娘娘很担心你的安危, 只说实在不行就先撤回京城避避风头也没关系, 无论如何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贾琏这会儿已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看着她头上隐约还渗出红色血渍的纱布愁得直叹气,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江南如此富庶之地怎么反倒如此蛮横凶悍呢?”
贾宝玉倒了杯茶给他, 闷声道:“这件事不同寻常,越是穷苦之地反倒阻碍越小些。”
一则太穷的地方没有那么多酸儒,仅极少数富人家的孩子能读几年书罢了,闹也闹腾不起来什么阵仗。
二则穷到那地步饭都吃不上了,突然有这样一份酬劳丰厚的活计简直就如同天上掉馅饼儿似的,说是饿狼扑食的阵仗都不为过,哪个又还敢跳出来说个“不”字?那不是砸人饭碗又是什么?
江南这边之所以情况如此严重,一来读书人太多,二来这件事经过几年多地的发酵已经在这些人的心里头憋得太久了,三来就是缠足一事也彻底被捅破了出来……如此种种合并在一起自然就爆发了。
这么一通解释,贾琏总算是明白其中的原委了,难免眉头拧得更紧了些,“如此看来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啊,要不你们还是听娘娘的话先回京吧?万人血书已经呈到御前了,他们连皇贵妃娘娘都敢咬,可见如今已是要疯了。”
“这一次是砸破了脑袋,下一回再疯起来指不定就该捅刀子了,有些读书人就是一根筋老顽固,急起来连自个儿都不放过的人,难保要豁出去‘替天行道’呢。”
薛宝钗皱起了眉头,问道:“娘娘如今怎么样了?皇上是个什么反应?”
“娘娘暂且还稳着呢,但是朝堂上气氛着实紧张,我出发前皇上还不曾拿定个主意。”顿了顿,又叹道:“我瞧着那情形怕是悬,这些人太能闹腾了,闹出这样大的阵仗皇上恐怕也难免要妥协,否则如何能够收场呢?”
难道当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这儿,薛宝钗的心里头就揪着难受。
这几年到处奔波的日子很是辛苦,但每每看见那么多的女子成功走出家门、看见她们脸上身上慢慢发生改变的精神气儿……毫无疑问这条路是可行的,只要坚持下去,等十几年、几十年过去,一定会跟如今大不相同的。
可若是就此终结,一切就都将化为灰烬,包括先前所做的那一切也都会复归原位,下一次再想重新踏上这条路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至少她和皇贵妃娘娘这一辈子怕是等不到了。
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
沉默了许久,薛宝钗终究还是一咬牙,“先不急着撤回,既然如今皇上还未有个明确说法,那就证明此事还尚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哪天皇上当真明令禁止了……到那时再考虑撤回也不迟。”
话音才刚落地,就看见一仆妇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外头又有一群书生来闹事了,吵嚷着叫咱们滚回京城去,才收拾好的大门口又被砸得臭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