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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鸽儿哼一声:“我什么样人儿,能同她那样没见识的小丫头计较?嬷嬷听我说,前次生日,姑娘不是没请宝二爷,宝二爷还死皮赖脸来了?在那府里也是这样。没白天没黑夜的,抽冷子就忽得来了。为了这,我同辛嬷嬷都想了多少法子。这还是好的。往后到了那园子里,更没人管了,还不知道这宝二爷要怎么样呢。可偏偏他又不是坏心肠子的东西,他要真是个腌臜货,咱们也不怕撕破了脸来。只这么个全府上下宠出来的呆性子,倒叫我们没法子。我想着,这呆子还得呆子治,鬼头柳若去了,说不定就能管事。再不济,她身上有功夫,那空落落大园子里住着,有她在我们也安心几分。”

    容掌事一听有理,却又怕妫柳那不着调的性子在那府里惹出乱子来丢丑。墨鸽儿听了笑道:“这才是您老人家多心了。那府里,什么样的怪人没有?老太太屋里还特养了个傻大姐呢,也不要她做活,寻常无事还招她说话逗趣,只说她本真天然。”容掌事听了倒另有所感:“说起来那老太君也真不容易。周围千灵百巧、智计百出怕是不缺的,果然就想要个‘本真天然’才真是难。”感慨一阵,才对墨鸽儿道:“那小柳儿在家里也是胡混,倒不惹事。你既想要她去,我也不拦着,只同姑娘说去吧。”

    到了二十二这日,各处繁忙,园门大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早先已搬抬了部分进去,如今只剩些些日常贴身东西,半日也尽够了。凤姐又打发人各处点灯燃香,贴彩挂钱,以安土地。

    黛玉先不急着往潇湘馆里去,倒带了墨鸽儿往稻香村里来。李纨那里东西多,一帮婆子足搬抬了三日方止,这日也不过走个过场,这会子正都在前院坐着说话。见黛玉来了,笑道:“哟,咱们这还没来得及暖灶呢,这贺客都上门了。”黛玉亦笑:“嫂子少刮赖人,你要暖灶,那我可还上梁呢。总也不能亏了去。”两人说笑着坐下,素云端上茶来。黛玉一见不由乐开了:“嫂子,你也忒实诚些儿。这住了稻香村,连茶杯都换成古陶的来,倒还肯放两朵茶叶,总算不易。”李纨亦笑,伸手一指前头稻草掩的矮泥墙:“从这里端出来个官窑梅子青来,也不像个样儿!”

    坐了片刻,黛玉方低了声道:“嫂子,我想把妫柳带来,你看可成?”李纨笑道:“都说了是你的人了,何须再来问我?”又一想,大约知道黛玉意思了,便笑:“你也真是心细。除了你,并没人知道她来历。连她自己都糊涂着呢。横竖我去你家回数也多,便是她同我熟络些,也是常理。只那丫头脾性特别,日日在你身边呆着,你可受得了她?”黛玉道:“在扬州和苏州时还不是整日在我跟前晃悠?我却觉得亲近得很,且是个有趣的。”李纨点点头:“那便成了。你不如早些同老太太说去,前两日还听老太太说想再给你补个得用的人呢。”正说着,外头惜春也带了入画几个来了,两人才歇了话。

    晚间在贾母处用过晚饭,黛玉便把这话说了,她道:“原是个有些愣头的,听我说了这园子诸般好处,巴巴求了我两日。我想着横竖那里头地方也大些,让她来同我作伴也好。老祖宗,可依了我吧。”贾母笑道:“刚还说那里头空旷,你同宝玉素来心弱,怕人少了唬出个好歹来。正让你凤姐姐给你寻人呢,只没有妥当的。你这里整好有乐意跟进去的,怎么不好?”黛玉忙起了身谢过贾母,又谢凤姐。凤姐刚挑得了几个还算伶俐的,这见黛玉同贾母议定了,自是乐得作人情,只说让黛玉自己做主便是。

    万般得定,李纨站在院门外篱笆墙里往坡下看,此时尚冷,满目不见寸绿。早先买来应景的鸭鹅之属也一早都清了个干净,只院外大树枝头还挑着个酒旗,这会子看着却有些不伦不类。只是,管他好歹,只离了那些个耳目,如今自己也算“出自幽谷,迁于乔木”了,该当一贺。

    晚间用饭时,却觉出个不妥来。这园子这般大,里头又没个厨房,两餐都要从府里厨房取来。若是热天还罢,如今这时候,凭它再热出锅的拎到这里也凉了。主子们用的还好说,底下人的就更难了。更别说自己在这府里还不算个有脸面。因回了头问素云碧月几个:“你们可用了饭了?如何?”碧月道:“刚都用过了,取来都凉透了,好在咱们自己生了炉子。”素云也笑:“往常在里头时也是这样,倒差得不大。”

    待上了茶来,常嬷嬷几个也进来了,李纨才又提起此事。她道:“如今这里离厨上越发远了,是一弊,可离旁的也远了,却是一利。这里屋子也多,咱们又不缺东西,采买都不用过厨上。前头就是田地,更便当了。索性后头留间房出来,专门整治些吃食也好。”闫嬷嬷迟疑道:“这府里,只老太太、太太有小厨房,旁的可没这个例。”常嬷嬷却笑:“谁说咱们弄小厨房了?不过是单在一间屋子里多生几个炉子罢了。”碧月几个也笑出声来,闫嬷嬷皱眉摇头,却是无可奈何。

    常嬷嬷又对李纨道:“奶奶,咱们这处占的地儿大,又有田地果园子,原先还养着鸭子鸡鹅,如今却都荒芜了。前头问去,说是只派了几个粗使婆子看顾,待开了春如何安排,还等着听信儿。我想着,咱们眼前的东西,若寻个不着调的来管了,到时候反倒惹气。不如奶奶得空问问二奶奶,到底有没有什么准主意。若是能赁了来,大不了咱们付几个租子。”闫嬷嬷听了失笑:“怎么?你早年在临安庄子上惹的瘾这会子又起来了?竟租起地来!这是什么,这是行宫里不忘稼穑的意思,你倒好,当成什么来!”常嬷嬷摇摇头:“你管他之前是什么,如今就是咱们的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