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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听了呆愣,早前她就暗暗琢磨过“和尚到底癞头的多不多”这个话儿。却没料到这世上谁比谁傻?这几处的“癞头和尚”竟早被串联起来了,还一家一个说法。想来,当日黛玉说那话时,一屋子人都听着的。后来“金玉良缘”之说也没瞒过人,薛姨妈当着老太太同太太的面都说起过两回。再那日僧道现身时候,也是众人得见的。却不知上头几尊大佛各是怎样心思了。

    回过神来,却听樱草正轻声轻气地说道:“我们哥儿也说过这事。可他说了,那僧道来前宝二爷同二奶奶便已无事了,那僧道不像是来救宝二爷的,倒像是来救那个给宝二爷下魇镇的人的。便真是枯草烂叶所变,那东西能平白自己跑到屋子里去了?还不是得有人拿了放进去。只是被那妖僧妖道一扰,倒都推到什么花妖冤鬼身上了。哥儿说了,谁当那两个是菩萨,才是真的傻了呢。”

    李纨觉得头越发疼了,闫嬷嬷几个听了却觉着贾兰说的也未必就没道理。正说着,外头道宫里娘娘赐出节礼来,让在家的女眷都去贾母正房谢恩。李纨既无品级,就简单了许多,换了身衣裳略收拾收拾就带了人出园子往上房去。

    这回元春不止赏下了端午节礼,还另赐出一百二十两银子来,让去清虚观打三日平安醮。众人领恩叩谢完毕,夏太监被贾政等请去外头喝茶。一样样取出来,上头都订着黄签,李纨同凤姐得的一样,都是今年宫里新鲜花样的纱罗并香袋锭子药。李纨心下嘀咕:“为这么点子东西这通折腾……”再一看,宝玉同宝钗得的一样,黛玉同三春得的一样,不由就想起了方才在园子里众人说的话。忍不住偷偷往贾母面上看去,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这日宝玉在外饮宴,正好不在。又看黛玉,黛玉却笑着对她道:“嫂子可要回园子里去?正好一道走。”探春同凤姐往王夫人那里去了,惜春同迎春一声不作地就不见了人。李纨便同黛玉同路回园子。不晓得要怎么开口说这个事儿,四下无人时,黛玉却压低了声儿悄悄道:“嫂子,爹爹给我捎信来了。”李纨也是一喜,因也低了声笑道:“妹妹,这真是天大的大喜了。”黛玉也轻轻笑着。李纨极想开口劝慰几句,只是那话不得出口。一开口说了,倒像认定了黛玉小气爱恼,看不得旁人比自己得脸似的。

    两相别过,犹自犹豫着,常嬷嬷笑道:“奶奶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呢吧。我看着林姑娘如今不比从前了,在这府上放的心思究竟少了,也不定就有多少不高兴。”李纨听了点点头,叹气道:“这种门内琐事最烦人,还不知道往后要怎么个了局呢。”常嬷嬷却道:“奶奶却是过虑了。从当初林姑老爷派了人修缮宅子,又给林姑娘加了贴心的人手,到如今虽则姑老爷尚无消息,那林家却照旧奉姑娘为主,行事循规蹈矩,让人挑不出错来。实在正正经经一户门庭。先前更有朝中重臣家眷上门探访,人递帖子都直往林府去的,可不是往这边府里来的,你想想,这当中说道可大了去了。林姑娘如今是有家有业,底下还有那么一群能耐忠心的世仆管事,说难听点,就是她不耐烦嫁人,坐产招夫都成了,有什么好惧怕处?同当初在这儿住在隔间里,多用点子热水都要招人闲话可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李纨听了细想想,也笑道:“被嬷嬷这么一说还真是的。也不晓得怎么的,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儿了。原先说起来都是寄居府上的表小姐,如今都只能说是偶尔来做客的林家大姑娘了。细算算,打今年起,她往家去的时候是越来越多,老太太先前可是连她回家住一宿都不让的。真是,这都悄没声息不经意地就成例了。”

    常嬷嬷也笑:“要不怎么说姑老爷派来的贴心能耐人呢。要说来,当初的王妈妈对姐儿的心也是不差的,那时候寻我,每每说得憋屈心疼。只可惜,在这府里却施展不开,除了暗暗掉泪,后来更连姑娘跟前都待不住了。可你看看这辛嬷嬷,那做派,上来就把姑娘的常例都给改了。偏她那应当应分的样儿还就真成了。底下的婆子媳妇们,让她拿银子喂得没脾气,上头主子们被她一句‘若真整日小心以客自居,倒辜负了各位长辈的疼惜之心了’给噎住了。要挑理,也得有人出来说那句话啊。她这么一来,那说话的人可就不好找了。

    再看行事,从她来了,服侍林姑娘的,都另得一份月钱。可又同薛家不同,薛家是嘴上说白了的,另领一份钱。她这里不是,比府里早半月发饷,名头却是伺候姑娘好了给的赏。你说说,这时机这名头选的!往常林姑娘在这里住着,同里头人来往,都是如‘自家姑娘’一样的。年里份例衣裳就不说了,逢了谁生日,也是一两样针线意思意思。可打她来了,奶奶你还收到过林姑娘的针线没有?哪里还有!竟是另户别庭送表礼的样儿!上回大老爷说病了那回,姑娘们不过过去问安,林家可是有婆子上门给送了探安礼的,鲜果时蔬得用药材,都是合了古礼来的!奶奶你想想,这么点点滴滴下来,自然而然的,就都认了林姑娘是林家的掌家大姑娘,可不是寄居府上的孤小姐了!你说说,这人可厉不厉害!”

    李纨听得直咋舌,笑道:“嬷嬷,有千里马也还得有伯乐啊,有戏唱得好的,还得有会听戏的。若不是你细说,我可看不出这些门道来。你可再给我看看,有没有被我用屈才了的人,别让人明珠暗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