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众人都弃了桌席,往楼台栏杆上倚去,仰了脖颈看她放花。忽若金蜂成群,又似花绽百蕊。那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各样纯明鲜亮到十足十,哪是寻常见惯的样子?正看得过瘾,却忽的没了声息,都屏息等着,好一晌,全无踪影。正要埋怨疑惑时,忽听毕波声连连,眼见着沿那长堤上由远及近绽出无数花火来,一朵连着一朵,前者尚未熄,后者又已盛,直在天上拉出一路繁花来,连着湖里又是一道,足停了有寸香工夫。终落尽,却余了一片幽兰光晕在那前后,好似余韵未消。一时都看呆了去。
容掌事先声长叹,各人才渐渐回了神,又兴奋地哑了嗓子七嘴八舌说开了。辛嬷嬷亦点头道:“从未见过如此手段,哪里能想到是她一个小丫头所为?是在神乎其神。”容掌事也笑道:“学无止境,我辈果当铭记。”两人相视而笑。
妫柳一跃回楼台,则早被一群丫头们围了个结结实实,一兜头就是百八十个问句,哪里接得过来?黛玉只在乌压压人群里听得她不时得意笑声,也不由莞尔。
是夜各人尽兴而散,黛玉犹自心潮难平,还让妫柳陪着在东边书房里坐看了半日月亮,自难免吟咏题句,却也不消多记。
因前一日都乐疯了,便在家多歇了一日,又往贾府送信,转天下晌收拾了东西带了人才往荣国府去。临上车前,雪雁自言自语嘟囔:“什么时候能踏实住自己家啊!”黛玉听着了,伸手抚抚她头顶,也不言语。
倒是妫柳临走前往尹管事那里去了一趟,却是送去一坛子石竹酿。不错,正是用了李纨拿来烧炭的空芯石竹的竹沥入酒酿制的,一坛子里也不知轮不轮得上三滴五滴。所谓宝材多来当劈柴,我们也就空此一叹。
妫柳送这坛子酒,是因那回饮宴时听尹管事说起自己有个嫡亲侄儿也甚好杯中之物,想从容掌事手里匀一壶出来。谈何容易?妫柳就私下接了这茬儿。反正这些酒于她也无所用,她又不好这口,也无据此悟道的天赋,不如拿去做人情。
到了贾府,见过贾母王夫人等人,却没给贾母抱怨的时机,黛玉便自说起府务来:“听说因今春开春晚了,江河里水流与往年不同,好几处看着已有旱情的苗头。我们家里几处庄子也都说不大好呢。若真大热起来,还真不知道怎么好了。”贾母一语被带了过去,倒怜惜起黛玉幼年掌家的辛苦起来,也感慨道:“你这丫头倒有两分警醒,这话还真该早做打算。”说了又让人把凤姐几个都叫来,问起自家庄子上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