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便忙把方才的事儿说了,李纨赶紧把他拉到近前,细看他神色,却是担心他小小年纪遭了这样可怖的事,恐怕要噩梦几日咧。实在是生儿养儿未必知儿,贾兰哪里知道什么是怕?他正愁的:“娘,这下可好,我连个让先生骂的‘志’都没了!说了要降妖除魔的,结果这妖都寻上门来要投靠我!”
李纨失笑:“我一早同你说过,你修炼突破时目有异相,千万想着遮掩,怎么还如此大意?你身集龙衣虎灵,又龙虎合丹,在妖里排排班辈,可不是高?!”
贾兰又看李纨,李纨问他:“还有什么?”
贾兰便问:“上回娘还说过想要个妖精呢。要说,这世上还真不晓得能寻出什么来是娘你想要的,如今好容易我得了几个娘想要的妖,说不得该献上两个才算我有孝心了。”
李纨大乐:“胡话!”这话却牵起她一通想儿来——眼看贾兰的样子,要想让他离那些妖人远些儿只怕是难;只是妖性难定,他们更不知何为人世道义,真留在贾兰身边,往后就难得清静了。心生一计,便道:“他们要涉尘宝衣?”
贾兰拧了眉点头:“我一开始还当是什么法宝,却原来是新鲜尸首。太恶心了些,我也不要这样一群‘妖负尸’跟着。”
李纨点点头:“嗯,只是你若真想他们跟从,以妖身怕是难。我倒有个法子,却不知你乐不乐意了。”
贾兰要问,李纨便把锁灵傀的话掐头去尾讲了,却没说白了“傀儡”这个事,只说有道人能作“草木修身”,也可驻灵,与常人无异。贾兰乐得抓耳挠腮,只缠着李纨这个那个问个不休。李纨止了他道:“你同他们说了,若你们‘主仆’都乐意如此,你捡一日晚间就带了他们一总儿用了‘瞬归符’往咱们城外那花园子去。我这里自会请了人去安置他们。”
贾兰一行乐,一行道:“娘,说什么‘主仆’。他们直跪着管我叫‘大王’。我说换个叫法,他们便换作‘爷爷’。实在是……”
李纨听得笑倒。又问起往那深山里去的因由,才知道还是因要立志的事。才长叹道:“那日你姑姑们都在,有些话我也不好细说。再一个,唉,实在这人世间太多事都不过是一念一理,但凡你能说出个一的,就另有人能说出个二。这停留在‘思’与‘想’上的,都是空功夫,白费。
要我说来,你只不要管这些,先就这眼前你能做喜欢做的事情做去。人呐,是变不成别人的。你的性子,要你一路学人奋发精进求个功成名就,怕是难。所谓‘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凡是曲心造作,心里觉着做起来‘费力’的事情,必然做不长远。只有发乎本心本性的,才能勤不知倦。
外头所言‘正道该当’都是虚的假的,你所从事之事是否‘正行’,唯一该问者便是你的‘心’。这心不是一堆旁人告诉你的‘应该与否’,而是你从事此事时心里的‘真知实感’。是费力忍耐、焦躁隐怒,还是自在活泼、生机流动。都是实打实的,没有假可作。”
贾兰听了深有所悟,呆坐了良久,长出了口气道:“娘,这样话,为何你不同姑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