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吐了颗核儿笑道:“若是老祖宗请我画个什么要紧的灵符,我这般做来实在不妥。只如今让我画个琴姐姐的雪地捧梅图,什么要紧事了,也值当我不安心的。”
迎春摇头道:“侍亲奉长,哪有这么论的?孝顺孝顺,孝还要顺,你这敷衍在先,欺瞒在后,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惜春歪了头想想道:“二姐姐前些日子不还同我说‘念’与‘境’的事?如今看来,二姐姐造境的念是‘百善孝为先’,我的却是‘六亲不和有孝慈’呢。要我同自己说‘该孝顺长辈’之时,岂非已经起了不孝之心了?若非如此,何用说服自己‘该’与‘不该’呢?道论本心,硬加上一个该字,造作出来的就是真‘孝’了?还不如我这般‘真不孝’爽快些!”
迎春无奈,看着李纨道:“嫂子,你说呢?”
李纨摇头道:“二丫头你这是祸水东引之术啊!我也不知道对错是非,只问一句,若为长辈,到底是喜欢‘假孝顺’多些,还是喜欢‘真不孝’多些儿?”
迎春皱眉,“就没有‘真孝顺’的?”
李纨笑道:“若是以‘全自本心,毫无造作委屈’为真的话,这真孝顺还真要讲究个机缘了。正好长辈与小辈同心共好还好说些儿,若不然,一个要‘万事稳妥’,一个要‘险中求胜’,可怎么调和呢?”
迎春细思了一回,叹道:“嫂子却是站在四妹妹这头了。”
李纨摇头道:“我哪里都不站。教你们一个乖,凡事有争时,恐怕多是所见不全,尚有疑虑的缘故。‘昨儿我吃腊八粥了’。这事儿你同我争不争?”几人听了都笑,李纨又道,“就算你要同我争,我也不理你。吃不吃的我不比你清楚?我实在是吃了腊八粥的。
这腊八粥到底该放几样干果蜜饯才最合当?这就有的说了,若乐意,争上一天两天也不见得有何结果。可见,这世上众人都确知之事是无争的。能起争论的多半是难定真伪之事。既不知真伪,赶紧测定全局事实为要,空坐在这里争个高低上下又有何用。不过口舌之利,终究于道无益。”
迎春便问:“如我同四妹妹方才所言,如何测其全局事实?”
李纨笑道:“这事该有个根本法,只是这个说来你们恐怕难懂。我就随意问两句,何为孝顺,因何孝顺?世上是否有不孝之人?若是世人果然都‘该’孝顺,为何却总有‘不该’的现世?这‘该’从何来?你自心因何认定的这个‘该’或‘不该’?”
众人都细思时,贾兰却道:“嗐!说这些外头的东西何用?最要紧一个自己能耐如何。你无能时,便是想孝顺,拿什么孝顺?别说这个,有人欺到你长辈亲人头上,你尚无力反抗时,又说什么孝顺!有了足够的能耐,哼,便是你自己有想不到的,一堆人替你琢磨着如何孝顺你家亲长才对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