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病了就难免多思多虑,湘云原是万般不放心上的豪爽性子,这卧病几日,竟也生出几分悲春伤秋之意了。那日又偶得了几句,便挣扎着起来写下。香菱如今也很能体察两分意境了,看了两句叹道:“云姑娘,要不是我看着你写的,还当是林姑娘作的呢。同她原先的那些诗文一个味道,看得人心里发酸。”
湘云一怔,苦笑道:“可见这人是病不得。原先她多病体弱,我总笑她自怜太过,没想到我也落入这般口气了。罢罢罢,都扔了,不要了。”
正说着,外头宝玉来了。进来看湘云比原先清瘦了许多,显得一双眼睛越发大了,不由心生怜意,道:“好好的,你不安生歇着,又起来做什么。一会子让风吹了后心,就是没病都要添病了。”
湘云笑道:“我这是病不惯的人,躺多了分不清白天黑夜,越发昏沉沉的。倒是起来动动,还舒服些。”
两人坐着说话,湘云又说起前日甄家来人,说起家中也有一个宝玉的事,不免取笑宝玉两句。宝玉见湘云不改往日口气,心下稍安。
一时紫鹃来了,给湘云送了几样新鲜糕点来,又道:“姑娘家里刚拿来的,说送给几位姑娘们都尝尝,吃个新鲜。”
翠缕忙接过,湘云让搬了个杌子来给紫鹃坐着,同她说话。问起黛玉来,紫鹃便道:“我们姑娘今日要家去,正收拾东西,才没过来。让我同姑娘们说一声儿,就不一一来辞了。”
湘云一时有感,微微怔了片刻,又看宝玉道:“原先刚开始的时候,林姐姐一家去,你一日要问几十遍‘何时回来’,如今倒沉稳了,怎么,不问了?”
紫鹃听了这话也看着宝玉,宝玉苦笑道:“如今妹妹本就常来常往的,都习惯了。若还照从前那样,先不说旁人,老祖宗就得烦我了。且如今看妹妹这么着也挺高兴的,连身子都比往年好上许多。可见这是好事。我自也该顺应。”
湘云见他面上神情,心里暗笑,又想到黛玉如今有家可回,日子过的何其顺心,眼看着也越来越不把宝玉放在心上了。如今连一处说笑玩耍的时候都少了,却不知道自己这个呆子二哥哥是否有所觉察。
紫鹃听了这话心有所思。正好袭人也过来看湘云,又坐着说了几句,便辞了出来。袭人也离不得屋里太久,便同她一路回去。
路上说起如今姑娘们管事,一起相聚说笑的时候少了的话,紫鹃道:“如今宝姑娘也忙,云姑娘又病着出不得门,越发孤单了。她又是好热闹的性子。”
袭人笑道:“谁说不是呢。二姑娘同邢姑娘自来都不显的,大嫂子那两个妹子如今也不是常在这里住着。原先还说这下多了这许多人,更热闹了。哪里想到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