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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境’就是人的念所框成的一个虚妄世界,里头所有东西都是外物经过人自身各种各样既有的念头投射进来形成的。是我们寻常所认的‘真’。这境的‘界’便在于我们各人的‘念’了。

    是以我们活在这世上,果然是活在这世上?谬矣,实则我们只是活在各人的‘境’中。宛如活在一个壳儿里,通过自己的各种心念对所谓世界‘管窥蠡测’罢了。是以一样戏,有人看到热闹,有人看到恩怨,有人看到唱腔,有人看到后台权势。道经一部五千字,未见人人得真知。容易看外物千变万化,却难知变化根本在自身啊。”

    惜春静心体会,只觉这说法极为难受,越想越觉得如置牢笼,一时不自在得扭了两扭。

    邢岫烟轻叹道:“就如未曾学过梵文,自然看不得原经,一个道理。只这样的知与不知倒好分辨,易有所得的倒不容易觉察其‘不正’与‘缺失’了。”

    李纨点头笑道:“是以你细察去,人都好用空言,便因空言不对实物,内意模糊,遂也易于自欺,只当自己已知了。”

    惜春道:“比如?”

    李纨大笑道:“比如?比如街上满口治国救民的意气书生,比如忧愁府里‘进的少出的多’的当家太太,比如……比如‘我总会护着你们’的宝二爷……”

    众人无话,李纨叹道:“何须问旁人,便是我们自己。字字句句说出去时,又有几句话是自己真知道的?多少不过是旁人灌进我们脑子里的一堆‘应当应分’?又有多少是自欺欺人?”

    邢岫烟皱眉道:“确实如此,只是……为何会如此?”

    李纨无奈道:“因人最怕自己‘不知道’,最惧‘未知’之物。故此,遇见‘自己不知’的,便忍不住喜欢用个虚话盖上,臆测也好推断也罢,只胡乱遮掩了,这才舒服。

    宝玉怎么今日没让人来请你们两个?”

    众人一愣,片刻,李纨才道:“如何?宝玉为何如此,他没有同你们说过,那因由在他心里,你们如何知道?自然该是个‘不知’。可你们自问心里的反应是如何的?”

    迎春叹道:“不过,我先想的是‘大约知道请我们,我们也不便去的’,‘再一个平日里也不算能玩到一处去’……”

    邢岫烟同惜春也在旁点头,各有所思。

    李纨笑了:“便是如此了。时间久了,人常忘了自己的本都‘不知’的,直把自己的那些‘猜测’‘以为’当成了‘真知’。如此反复交杂,往后越发可笑,竟是不许人质疑这个‘真知’了。只当自己这些都是对的。才有了更多是非之争,敌我之分。往日里读‘坐井观天’只当那只蛙是个笑话儿,如今比着,哪个又不是‘坐井观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