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查案的,打听着贾赦犯下的事,只当这回贾家非得倒个干净不可,至于窝藏甄家罪产一事,连甄家两位姑奶奶都已否认了,便是寻不着当年送来东西的奴才们,这案欲结也当可结了,是以并不十分下力气。
可这会一看风向不对,也不消哪个去催,立时着紧起来。不过数日,便在一处京郊庄子上寻着了其中两位,带了回来。那两个听说是问当年往贾家送财货的事,亦不知有何可瞒处。只说原是自甄家在京中的宅子里慌忙收拢的东西,两位姑奶奶商议了让她们送去贾家,求贾府二太太代为尽力周旋。
这话却与早先两位甄家姑奶奶的口供不符了,不得已又传了来,那两位听说已经寻着了从前的旧仆得了口供,心知瞒不过去,便认了那两个老仆所言。原是她们见贾家也抄了,怕牵连了自己,便欲作不知以待撇清。再一个,当日她们是想求王夫人走了贾府贵妃的路子去替甄家求情的意思,哪想到之后未见半点饶放,仍是杀的杀,流的流,倒让贾家白得了一注横财。是以心中不忿,前回问起时见并无人证,便推不知道欲加贾府罪责。
眼见着事情渐显真容,牢里王夫人却已是谢世之相,从前养尊处优的国公府掌家太太,如今已瘦得不成人形,一把花白头发也所剩无几,两眼浑浊,一脸悲苦。此刻半倚在宝钗怀里,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自母亲与哥哥去世之后,宝钗心伤难抑,那段日子都是与王夫人相伴熬过的,王夫人对她又确是疼爱,有时候的声言语态都让宝钗想起薛姨妈来。如今眼见着王夫人时日不久,宝钗只觉心里都烧得空空的,干噌噌的疼。
她轻唤一声:“太太……”
王夫人两眼略聚起一点神光来,砸吧了一下干皮层起的嘴巴,喃喃道:“从前……我只疑心有人命不好……疑心老太爷看错了人……要不然,怎么我好好的珠儿,就、就这么没了……我想着,或者就是你嫂子,妨害了的……缘故……
可如今……我却、却疑心,或者、或者实在是我的缘故……才会像如今这样,儿子没了,女儿也没了……剩下个、个宝玉,还、还受了我、我这做娘的牵连……”
说到这里,喘气大急,宝钗滚滚落下泪来,劝道:“太太休要胡思乱想,府里如此,也是奸人所害,天理昭彰,总有昭雪的一日,太太切不可如此思想……”
王夫人艰难地摇了摇头道:“宝玉、宝玉长大了……不如小时候亲了……常是不言不语的,我晓得,他总是怨我的。我不该趁着、趁着他生气,撵走了晴雯……更不该,不该把个病重的柳五儿……拖出去……实在,我也是、也是为他好……这女子心思,心思重的,他那心肠,哪里、哪里看得明白?那些太伶俐的,不敢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