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杜康的酒果然浑厚,胥子明多喝了些,酒劲上来有点站不稳。卓青飏本也觉得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见胥子明不胜酒力,忙扶住了他,就要出去。正行到门前,却只见门外月光倾泄进来,那石阶上分明投下一个人影。卓青飏被唬了一跳。那人显然也是一惊,手持着一支马鞭,立在当地,满脸错愕。
借着月光,卓青飏才看清那人背后正停着一驾驴车,车前悬着一只燃尽的灯笼。原来是送酒的马夫回来了。
那马夫赶车从十里铺的罢酒坊送酒回来,正要回床睡觉,却见酒窖的门锁落在地上,心想莫不是自己今日贪酒多喝了几杯,出去的时候忘记下钥了,只怕会闯进田鼠黄狼,正要进门查看。哪曾想竟然从酒窖中钻出两个人来。马夫一慌,惊叫起来“有贼。”
卓青飏出指如电,匆忙点中那马夫肩前中府穴,胸前气户穴、膻中穴,马夫便屹立在当地无法动弹出声。卓青飏回身扶住胥子明,跳出门外。胥子明业已彻底酒醒了,西首的房门已经打开,只见房门中跃出一个须发全白的男人,身材高大,想必就是周全峰。周全峰一跃,已经踏上院子里的驴车,手持一柄长刀攻了过来。
卓青飏出门的时候并未携剑,情急之下,掣起门口的扫帚一挡,没想到鸳鸯刀格外锋利,那扫帚像酒杯粗细的木柄竟被一劈两段。卓青飏随手留下手中的半段木柄,没等周全峰攻来第二招,先发制人抢先使出一招昆仑剑法“登之不死”,这一招形为刺,实际并不狠辣,而是要从下向上刺中敌人胸前玉堂穴、华盖穴、璇玑穴。这三个穴位依序如同登山向上,但并不伤及主要脏器,是为“不死”。
周全峰见这人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竟然用一柄扫帚挡住自己几十年功力的刀法,尚且还能急中生智反守为攻,心中自然又惊又佩。周全峰眼见木柄就要刺中身前玉堂穴,空出右手横推一掌,借着木柄刺来的力道反身跃出,落在驴车上。袁缎也早已手持一柄短刀立于丈夫身畔。
晓风残月中,那袁缎头发花白,但眼眸深邃,高鼻小嘴,想必年轻的时候也很动人。而周全峰则是一张方脸,目光湛然,竟依稀有些面善。
周全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卓青飏抱拳道“晚辈昆仑派卓青飏,十分抱歉,还望前辈恕……”
袁缎不等他说完,惊问“你是昆仑派的?”
卓青飏道“正是!”
袁缎怒喝一声,“小子纳命来。”已然猱身而上。
卓青飏不明缘由,只见袁缎手中一柄短刀早就砍过来,周全峰也长刀一摆,紧随而至。卓青飏见袁缎短刀攻势凌厉,周全峰长刀凝重,双刀竟然彼此呼应,攻守兼备。内心不觉一震,世间武学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当下也不敢硬接,左手推开胥子明,右手抢过那马夫手中的马鞭一挥。鞭梢甚软,但伸缩自如,直击周全峰,周全峰鸳刀舞得密不透风,却把鞭梢绞去一截。卓青飏虽是临危但不乱阵脚,向右侧一跃避开袁缎的短刀,道“两位前辈,且听在下一言。”
袁缎夫妇并不等他缓手,长刀改为攻势,短刀变为防守,前后两路夹攻,刀刀尽是杀手。卓青飏见到双刀攻守易势,刀法变幻莫测,不知下一招是攻击腹前,还是袭击后背,当下一心两顾,只觉得眼花缭乱。卓青飏连攻几次,总是或被鸳刀击退,或被鸯刀牵制,均未得手,慌乱之中,加上兵器并不擅长,竟被周全峰一肘击中背心,直摔在菜地中。卓青飏顾不得背心疼痛和衣襟露霜,反身滚起。
晓风一吹,夜消昼长,东方微白。卓青飏内心一下澄明,这鸳鸯刀讲究一阴一阳,一攻一守,把阴阳各自的长势发挥到至精至妙,因而威力大增。只是阴盛而阳退,阳极而阴衰,阴阳变幻总有盈冲中庸的时刻,那时候便是良机。卓青飏想明白之后,一见袁缎夫妇刀法变化,一挥长鞭,果然奏效,竟缠住袁缎手腕。周全峰慌忙来救,刀法登时露出破绽。卓青飏去鞭出掌,直击到周全峰胸口。周全峰只觉得一股大力从胸前袭来,排山倒海一般,被击倒在地。
卓青飏自知自己并未使出十分的力道,想必不曾重伤他,道“晚辈自知有错,的确不该潜入盗酒。我们已在酒窖中留下买酒的银两,万望前辈海涵。”
刚说罢,却见茅屋背后一把火光冲天而起。原来胥子明见卓青飏落于下风,一头钻进酒坊,掣出灶下的木柴,把那草屋点燃了,那房子多是茅草,加上酒气,一遇火苗,立刻烈焰熊熊。袁缎一看,屋内还有儿子留下的书信金银等遗物,当下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卓青飏,几个纵跃奔进茅屋。
周全峰怒道“我周家与你昆仑不共戴天。”也爬起来冲进屋内。
胥子明叫道“快走,快走。”
卓青飏眼见胥子明如此做法,十分不屑,并不应他。先是奔到酒窖门口,出手解开马夫被点的穴道,道“哪里有水。”
那马夫战战兢兢,指指廊前排列的几口大缸,道“那里便是。”说罢便拉着驴车跑远了。
卓青飏拿起水桶,装满了水,跑去救火。无奈那火太大,加上有风助势,卓青飏一人之力犹如杯水车薪,眼见那火越着越大,只得也冲进屋去,想搬一些物品出来。
周全峰见卓青飏进来,以为他要抢夺东西,一掌拍来。卓青飏慌忙躲开,周全峰那一掌便直拍到门柱上,那门年久失修,承受不住周全峰几十年精纯的掌力,只听“喀嚓”一声,半边屋子便轰隆隆塌了下来。卓青飏直退到门外,胥子明拉住他道,“卓兄弟,快走,快走吧。”卓青飏无奈随着胥子明快步离开。袁缎夫妇草草收敛一些财物,冒火从窗户跳了出来,周全峰的胡子也被烧掉了一大把,显得十分狼狈。
卓青飏一路怒气冲冲,实在后悔今夜与胥子明出来。穿过溪涧,回首望去,只见茅屋之处滚滚浓烟从林深之处飞起。胥子明道“卓兄弟,是做哥哥的不是,哥哥欠考虑,哥哥给你赔礼道歉了。我稍后再去送上一百两白银,足够他们重建几十间房子了,又大又气派。”
卓青飏怒道“江湖也称大哥一个侠字,堂堂侠客,你怎可如此草率。”
胥子明道“好好好,我们都是江湖草莽。我不懂你们名门正派的道理和规矩。况且他们夫妻两是什么人?他们可是秦陇鸳鸯刀,本就是江湖人物,过得原本也就是这种提着脑袋的生活。你有什么好指责我的。再说了,要不是为了救你,老子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卓青飏听他句句义正辞严,倒有一番大道理,果真是亦正亦邪的性格,只得叹口气,抢先赶往客栈。胥子明见卓青飏在前行走,也亦步亦趋地跟上来,一个肥硕的身子一摇一晃的,道“你别走这么快呀。不是我说你,我们是去干什么的,我们是去当小偷的,偷酒喝的,你还自报姓名。报就报吧,你说个化名不行吗?天下帮派那么多,你报华山派、崆峒派、九江帮哪个不行?你还真是老老实实把自己的门派高姓大名全都告诉了对方。你就不怕人家传出去,坏了你们昆仑派的名声。你说你傻不傻,我看你就挺傻的,又傻又倔的犟驴。”
卓青飏被他气得说不出一句话,胥子明倒是得了意,哼个小曲道“卓兄弟,看你刚才危难临头也没有弃哥哥不顾。哥哥我就告诉你一个江湖的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江湖盛传的‘一剑两琴,天下闻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