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易安道“是的,弟子问到了,梅花清香扑鼻。”
魏之和道“弟子觉得,虽然清香,但不如人间烟火气实在。”
长青真人道“你们三人,虽然身在武当,但是并未出家。并非山门不肯收留你们,只是正如你们刚才所言,你们大好的人生,尤有许多难以平和的地方。你们都下山去吧,哪一天,这香海的花香都被洗净了,你们再回来吧。”
魏之和和许易安听了,哭倒在地,央求师父收回成论。长青真人并不答应,师兄弟两人强求不下,只得打点行李,下山而去。
魏之和小的时候被洪水冲到武当山下,被山上的道士救了姓名,为此留在武当山习武。如今下山,他只想回到家乡去。两人行到山下,许易安哭道“魏师兄,如何才能洗净梅花的香味。”
魏之和道“砍了它吧。”
许易安听了魏之和的话,不管不顾地只身上山,赶赴香海,拄着拐一刀刀把漫山遍野的梅花砍得干干净净,依然不解气,更是踩踏上千万遍。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许易安跪在雪地里泣不成声,他没有家人,没有故乡,不知道将要寄居何处。江湖太大,自己孑然一身,却不知道归向何处。
许易安一个人走下武当山,沿着山路一瘸一拐地走,遇到好心的人便能有口热汤热饭,遇上不善的人,总放出狗来咬他。风霜一路,却总是难挡许易安的一腔寒心,满腹苦水。正如师父所说的“经书事小,可季平这一生便就此毁了”,许易安终于明白了,季平毁了,魏之和毁了,许易安也毁了。许易安要报仇,他要找到季平报仇雪恨!
许易安再见到季平的时候,已经是五年后,季平穿着官服,但不过也只是一个手下。许易安拄拐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竟然都没有认出来彼此,直到许易安听到有人叫道季平的名字,他才如梦方醒,如同一条饿狼闯上前去与季平打在一起。
许易安本来就不是季平的对手,再加上一条残废的腿,和一身病躯。许易安被季平打倒在地,季平终于从那蓬头垢面中认出来那个人就是当年帮自己抄经书的师弟。季平不忍心杀他,给了他银子放了他,他不知道他的师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师弟会拼了命地恨自己。
就这样每过几年,许易安便冒出来偷袭季平,每次出来武功都有进步,只是季平武功也有长进,更慢慢地有了守卫,许易安得手的可能更是越来越渺茫。季平终于忍无可忍,他在又一次击败许易安的时候决心要杀了他,但是当他听到许易安伏在地上对他哭诉和指控,他的内心猛然地一痛,道“师弟,我们都是武当的弟子,我只是想要修习武当最精深的武功,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在真武大帝前道出心声,师弟,你知道吗?当时大帝供桌前的幔子晃了一晃,大帝是理解我的不平的。我只想争取一个公平的机会,我有错吗?”
许易安道“你可以和师父说,师父会答应你的请求的,你却欺骗了我们所有人。”
季平道“师父已经惩罚过我了,你可知道那包袱里的是什么,不过一部道德经,一部《庄子》和一部无字经。”
季平最终还是放了许易安,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他想通了,也讲明白了,这次的放生是对他遭受的伤害的补偿,也是最后一次补偿。
卓青飏听了许易安的遭遇,痛彻心扉,不觉地流下眼泪来。
许易安拿起手中的树枝敲打他一下,道“有什么好哭的。”他如此教训卓青飏,却早已忘了自己当年的时候也曾经流着眼泪度过一年又一年的春秋冬夏。
卓青飏道“晚辈觉得心里难过。”
许易安道“江湖上再多的卧虎藏龙,也敌不过人心多变。”
卓青飏暗暗地思索这句话,许易安又道“这些年,我一直斗不过季平,我记得师门对太极功夫的灵感来源于鬼蛇二山,因此便凳上黄鹤楼看个究竟,却老天不开眼,让我一无所获。今日,既然你已经领会太极精髓,你替我出手收拾季平吧。”
卓青飏道“晚辈觉得他也可怜。”
许易安道“你这个傻瓜,你不会没有杀过人吧。”
卓青飏道“晚辈也曾经失手杀死过人,内心也常常不安。”
许易安瞪他一眼,道“你杀掉坏人,是锄奸惩恶,有什么好害怕的。”
卓青飏道“晚辈不是害怕,只是不安。”
许易安见与他说不明白,当下站起身来,见庙外的雨淅淅沥沥,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道“我也饿了,出去找点吃的吧。”两人走出庙门,乌云低垂,林间显得黑沉沉的。
两人穿过树林,见江畔的两艘蟒船已经拔锚起航离开江岸,在汉口找到一家饭店吃饭。
许易安问了卓青飏下山的事情,道“我看你的那几个所喂的朋友,应该也已经走了。不如我们两个结伴下江南去吧。”
卓青飏道声好,他心里想起青螺,想起那天晚上自己透过窗格看到的那个背影,宁静平和地坐在月亮地下,让人心里觉得温和而充满暖意。他真愿意永远时间都停留在那个晚上,只是时间如那滔滔江水,一刻也停不下来的。两人吃了饭,卓青飏付完账,身上银两已经所剩无几。许易安道“你且坐一坐,我去去就回来。”
卓青飏就坐在饭店窗前,下了雨,江上显得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对岸的风光。他又想起来青螺答应带他去上山采药的事情,她那一颦一笑,跃然眼前。自己都还没能随她去爬山呢,真是遗憾,心中生出许多悔意。卓青飏伸手狠狠地敲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又在胡思乱想了。”
青螺姑娘的头发真好闻,卓青飏忽然又想起来青螺站在他的身前把脉,自己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发间散发出来的茉莉花的香味,淡淡的,又香又雅致,就像是窗外濛濛的细雨,悄无声息,润入心间。
许易安回来的时候,就见卓青飏呆呆地坐着,嘴角微微地笑着,摇摇他,道“走吧,有盘缠了。”
卓青飏这才答应一声,跟着许易安走出门,见许易安已经另换了一支拐杖。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码头,好不容易租了一条小船。
江上风浪不大,但是看不清楚太远,艄公也不敢放帆,只能慢慢地让小船顺流而下。小船足足行了一下午的时光,天色擦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大冶的一个小渡头。艄公不便夜间行船,当下三人便将船泊在渡头歇宿。
睡至半夜,船外雨停了。卓青飏觉得十分寒冷,坐起来站在船头,耳听得江上一阵箫声传来,那箫声和缓幽呜,愁绪满满,在江上独自徘徊。卓青飏竟然觉得那箫声十分孤独,像极了此刻的自己,心与曲相和,不由地听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