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游廊,便到了院中。已是断井颓垣,满目萧然,已经不复当年的景色 。
她记得院子的左边原是一座小石桥,桥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只锦鲤穿梭于荷叶底。如今石桥仍在,却杂草丛生,小溪已经干涸,漂了一层绿腻腻的污垢。
她记得,她曾与柳戚在那里嬉笑打闹,那时柳叔就在一旁笑着喊住他们,怕他俩玩得过火会掉进水里去。有天柳戚在院子里睡着了,她就自己去溪边玩儿,结果脚下一滑,就栽进了水里。那时她个头还小,又不会划水,只觉得那水从四边八方涌来,眼睛也睁不开,喉咙似被人攥住,衣服泡了水就像附上了水鬼,拖着她一直往水底去。
后来她醒了,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岸边,柳戚就坐在她旁边,也是湿淋淋的。见她醒了,他哇地一声就哭了,一边嘴上说着对不起,妹妹,都是哥哥的错,没有保护好你。后来柳叔回来,就让柳戚去祠堂里罚跪,跪了大半天,也不给吃饭。到了半夜,她等柳叔睡了,就拿了自己晚饭偷偷藏的包子,送去给柳戚。
柳戚老实,他觉得是自己该罚,还拒绝吃东西,后来还是她用自己陪他罚跪逼他,他才吃了包子,又跟她在祠堂里聊了半天话,聊到两个人都困了,就趴在祠堂的地上睡着了。
那时她就能感受到,柳叔很疼她,但对柳戚却要差上许多,她犯错,是柳戚挨罚,她磕了碰了,也是柳戚被骂。可明明柳戚才是柳叔亲生的孩子。可柳戚好像也从来不吃她的醋,不怪她夺去了他应有的父爱,也可着劲儿地对她好。
这院子的右边,原种了一株西府海棠,丝垂翠缕。下面摆了一张七星石桌,围放着四只圆顶石凳。如今树已不在,桌凳也七零八落地隐没在草丛中,只露出半截青灰色。
她记得,幼时无数个夜晚,她都曾在梦中被柳叔温柔地叫醒,她与柳叔、柳戚便在那张桌上就着月色吃着宵夜。那海棠花开,花瓣落满石桌,餐盒摆在上面,煞是好看。
她拾阶而上,进了正屋。屋中蛛网遍布,灰烟瘴气,家当已经全数被抄走,空空荡荡。
她记得那边曾放了一张雕花梨木长桌,她与柳戚曾在那里一同读着医术,在上面写字画画。柳戚较她年长四岁,她学写字也都是他手把手教的。
另一边,曾放着一座红木架子,上面原本供花设瓶,还有柳叔最珍爱的一只碧玉的如意,原是柳叔医术高明,太后宫里赏赐的。她有一次与柳戚玩闹,不小心撞了架子,玉如意磕坏了一个角,她胆战心惊,生怕柳叔责罚,但柳叔却只笑着摆摆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转身出门,就着石阶坐了下来。只觉周身寒冷,便仰着头,感受暖暖日光落在脸上。
她本就是孤儿,幸得柳叔收留,视她如亲生女儿。如今柳叔与阿兄都已不在了,徒留她在世间,茕茕孑立,孤身一人。
回忆如深海浪涌,那些过去的画面愈是温馨美好,她的心便愈是刺痛。她坐在空荡荡的园中,独自伤怀。
不一会儿,忽然感觉眼前的光暗了下来,她便睁开眼来。
乌眸星瞳,嘴角斜勾,男人笑魇粲然,如夺目烈阳,撞入她的眼眸中。
顾扶风笑角轻斜,朝着她伸出手来。
就知道你在这儿。难得你休沐,别负了春光,我们出门玩赏吧。
俩人顺着寂河边走了走,见河中有一船夫撑了一条乌篷船,便招来船家,俩人一同上了船。
船舱狭窄,中间放了一张小案几,顾扶风和卿如许便相对而坐。微风习习,吹在身上不胜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