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帝面色严肃,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边温和。卿如许只觉得一股沉沉的黑影从对面压了过来,让她肩膀一沉。
既然是谏言,臣只是建议,采不采纳,却是陛下才有权定夺的。所以臣折子中所写的,只是臣的心声。
卿如许不卑不亢地淡然直言。
辉月将军虽曾与陛下相逢于微时,替陛下平定了边疆叛乱,收复了西南十二郡,确实为我大宁王朝立下汗马功劳。但如今将军恃功傲物,嚣张跋扈,屡屡冲撞陛下,与其他平级的督抚、将军的往来公文中,竟敢用令谕二字,把同级别官员当作下属,这已是对皇权极大的挑衅。
自然,众臣谏言陛下以和相待自是没错。可是,要怎么做,陛下自然也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有辉月将军如今的滔天权势和风光无限了。
臣的折子是一本辉月将军的黑账本儿,罗列了所有辉月将军的过错,对将军百般责难,确是攻过箴阙,草茅危言。但也是句句属实,半分做假不得的。辉月将军若是看到了,必然是要赫然大怒。可陛下看见了,却是没有生气的理由的。
众臣谏的,是忠言。但臣谏的,是心言。
宁帝听了这话,眼中流露出几分笑意。他对辉月将军确是故意纵之,以待来日收拾之。众臣皆知他不满,所以特意递折子来安抚,却不知道这安抚的效力,远不如卿如许这替他大骂那贼子的折子更有效。
她那笔底烟花的才华,用在骂人上,也是笔酣墨饱,带水带浆,辛辣精妙,行云流水,读来也是趣味横生。
你倒是会胡扯。我看你那折子上,倒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若是内容有假,你可知你这脑袋,便没法好好长在那脖子上了。
卿如许在册子中罗列的所有辉月将军的罪名中,看似都是日常朝臣弹劾的地方,但也有几项隐藏其间的罪名,无人提及过,若细细调查,掌握了证据,确是足以一招致命。
自然是真的,所有证据臣都已掌握,陛下可随时调用。
卿如许眨眨眼,看上去天真烂漫。
臣胡乱揣度圣意,是对陛下不敬。但臣也是把自己的小命亲手交到陛下手里了。臣家族无依,只能依靠陛下赏识,自然是要想替陛下说些公道话的。
卿如许这是暗示宁帝自己是一介孤臣,外无家族撑腰,内无朝臣勾连,只能抱紧宁帝这颗大树,可为他所用。
你这丫头,明明是自己愤言发泄,偏要说成是替朕思量。
宁帝笑了起来,面上竟带着几分慈爱。卿如许感觉肩上那股沉甸甸的压力已经消散,也便对着宁帝甜甜地笑了起来。
俩人这一来一回,竟似爷俩一般亲近许多。
是臣自己想泄愤的。那这棋局的输赢,陛下允是不允?
好好,就依你。这输赢还未定,倒像是你已经赢了似的,你这泼皮丫头。来下吧。你要是输了,朕就罚你连续七日替朕洒扫宫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