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七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道,我该走了。
他来,就只是为这一句话。
卿如许仰起头,隔着薄薄的雨丝端详着冷七浸了寒气的面容,却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潜藏在七窍玲珑心之下的那股温暖的热度。
半晌,她重新牵起笑容,七哥辛苦。
冷七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宅院,又望着窗边的女子,道,卿卿,你好像很不开心。
卿如许缓缓地垂下眸子,唇边勾起的弧度也逐渐隐没。
冷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不要活得那么累,卿卿。他淡淡道,有时候,随性而为,结果也不会那么坏。
冷七笑了笑,慢慢地后退几步。然后沿着冷松的树干一路向上跃去。
顷刻间,便在朦胧的树影中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
半晌,卿如许才缓缓地阖上窗门。
她低下头,看着手心那一滩轻浅的水渍。
许久之后,她轻轻笑了笑,捧着那一汪潮湿的雨气,沉沉睡去。
冬日的奚官局总是格外冷的。
即便是正午,隔着高高的宫墙,骄阳也成了摆设。看着温暖和煦,可实际上半点儿热气都透不进屋里来。
冰冷的卧房中,方荣笼紧了身上盖着的棉被。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脸上也泛着异样的潮红。明明额头滚烫,可身上却如坠冰窖之中,令他忍不住地打着哆嗦。
薄薄的被子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儿,刺激着他的鼻息,让他不甚清醒的意识也更为混乱。
他方才好像看见妹妹了。
妹妹就站在屋子的角落里,一下一下地挥动着手里的糖人儿。她的脸白生生的,嘴唇有些微的发紫,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她喊着,哥哥,起来,起来,陪如意一起吃糖人儿......
她最喜欢糖人儿。
可惜,她走的时候却没能吃上。
她病得太重了,连独立进食的力气都丧失了。那一串糖人儿就化成在她小小的手边,澄亮澄亮的一滩,有些刺目。
以致于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见到那同样澄灿灿的龙椅,都不住地心烦。
他是为了给妹妹治病,才进了这皇宫。
折了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折了这一辈子像正常人一般的生活。
可到底,没能留住她。
方荣轻轻闭上眼,感受着这场凶狠的病热,似狂风暴雨一般阵阵摧残着他的精神和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