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笑着说:“胆怯害怕都是人之常情,你看我处之泰然,实则都是经验之谈,我见你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是在懊悔吗?”
周子芫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姜肆用手肘碰了碰她手臂:“周大夫经常与我夸起你,说你沉稳,比许多太医院的太医都有天赋,就是有些过于谨慎和谦虚,尝尝怀疑自己不行。”
周子芫又觉得眼眶有些热,她遮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眼睛不大,但睫毛很长,眼神很干净。
姜肆坐到旁边的小杌子上,抬头看她:“你为什么要跟着周老学医术?”
周子芫赶忙背身用手帕蹭了下眼睛,然后坐到姜肆对面,这里煎着药,她拿起扇子扇了扇风,低着头道:“我爹娘是周世伯的好友,在我三岁那年,他们染病去世了,周世伯把我带走,他没有成亲,也没有骨肉,就把我当亲生女儿养。六岁那年,周世伯碰见了一个跟我爹娘一样病症的人,把他救下了,那晚上,周世伯就抱着我,又是哭又是笑。”
周子芫拨弄着炭火,眼泪滴滴答答地掉。
“他说他终于找到了治那种病的办法,可惜却没能救得了我爹娘,他觉得对不起我,可我却觉得周世伯好厉害,他救了那个人,不止救了他,也救了他背后的家,我想像他一样,也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周子芫忽然不说话了。
火光照得人脸红彤彤的,姜肆一直安静地听,见她停住了,抬头看她。
“可是你后来发现,做一个大夫,有时候救不活的人,可能比能救活的人还要多,对吗?”
周子芫一愣,那一刻,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涩感,无奈和绝望渐渐扩大,是在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她才知道人力真的很渺小。
“嗯,我发现,很多病人……可能上一刻还在跟你笑,下一刻人就没了。这次疫病,我们根本也没找到有效的方法遏制病情,我怕自己染上,也怕努力到最后,也还是救不活他们。”
周子芫把心中的恐惧毫不掩饰地说出来,顿了顿,抬头看向她:“皇后娘娘,你不害怕吗?”
姜肆笑了:“我为什么不害怕?我又不是神明。”
“可我看皇后娘娘一直都很稳重。”
“要我说实话吗?”姜肆眼中带着揶揄,周子芫点了点头,姜肆笑道,“我是装出来的。”
周子芫不敢置信。
“你着急,病人就更恐慌,你害怕,病人就更绝望,到头来对治愈他没有一点好处。我师父跟我说,医者,尽人事,听天命,我们掌握了常人不了解的认知和技能,但终归也是人,人要有自知之明,接受这世上一定会有一些不可挽回之事。”
姜肆看周子芫露出难过的表情,接着道:“这可不是让你认输,就像周大夫那样,你爹娘成了他憾恨终身的事,但他努力钻研医术,救下了后来像你爹娘一样的病人,他没有认输。人力虽有限,只要求知不止,或许今日我们束手无策的病,早晚有一天能战胜它,这本来就需要循序渐进的事。”
周子芫听完,忽然觉得自己心胸开阔起来,看到对面人浅浅的笑眼,她意识到皇后娘娘好像是故意找她说这这些话。
“娘娘……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小声问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