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双手一撑,翻身自边沿的大石跃下,伸手挂在一棵参天的古树藤枝上,几片树叶飘落,人跟着荡了半圈,就着半悬半垂的姿势向下一抛,正将那蛇撂在枝木覆盖下的一山洞洞口。
“咕咕。”
青年双唇一唆,学了声鸟鸣。
须臾,那洞中有几只棕红的幼狼嗅着味道来到洞口,互相撕扯着那条已被系成个顽结的死蛇,半推半就地衔进了洞。
青年见事成,抬脚向树干一撑,借着藤枝的力道又荡回到方才所立之处。
他轻声舒了口气,叹笑了声,又像往常一般朝山上漫步。
山巅之上气候阴冷,即便日光普照,依旧难融其上孤雪。
人永远摆脱不了外在环境的影响,即便是一点点温度的改变,都能令蒸腾的心冷却下来。每当青年向山上走时,眼前一嶙一片的山岩都变成了催发他回忆的图画。只要这温度一降,他都必须反复地敲打自己,自己还活着,自己从前同娘亲寄居在县城中的八年,都并非梦境,那些未解的疑惑,不能够被放弃和忘却。
山间的雀鸟好似已然同青年相熟,见他走来,依旧在枝上啼鸣婉转。
他轻车熟路地迈向山顶,几载光阴,他想要走出山群的愿望从未熄灭,可每每向下行便如走入迷宫,难以找寻来路,有时清晨在不同的地方醒来时,总觉得云海之中,世事飘渺,自己难道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溪水中日渐长成的那个青年容貌形态已然悄悄变化,和他脑海中的人像开始了偏离。
那个眼中时常显露乖戾的陌生人是他自己吗?
梦醒时分,无人看顾的孤寂曾令他难以忍受。
于是他只得反其道而行之,在山顶窄地上寻求那一刻的存在。也正是在这片刻的熟悉中,他感受到了宁静的喜悦,或许这就是他的接下来的人生罢,与娘亲有关的记忆逐渐远去,只剩下杳无人烟的空茫和偶尔在鸟兽上窥见的雅趣。抑或许他早已离开人世了,而现在只是在某个仙境中徘徊,等待着与娘亲的会面。
这座迷山之中,除却山顶,便只有那间简陋的竹屋让他有了些许熟悉感,有所依归。
云雾渐渐消散,显露出山顶一块经久的石刻,上书“无名”二字,笔力刚劲。
青年攀着峭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跃上了山顶这块方寸之地。
海东青随之盘旋,稳稳落在石刻边沿,好似等候许久。
青年靠在碑前,云海重汇,眼前一片迷茫之色,青年眨眼笑了笑,却是无谓而寂寥的。
山顶寂寒,他左右看顾,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枝断枝,仿照碑上的行文,在积雪上划着“晟”字,竟也能现出同碑上状似的几分风流笔法。
多年前,他的娘亲告诉他,她为他起名为“晟”,取“光明炽晟,大道无虞”之意。有段时间在边境奔波寻工时,娘亲说他是她的太阳。他还记得当年的他一手拽着娘亲的手,一手拿着根甜甜的糖葫芦,听闻此话吞下口中的酸甜,立刻反诘道:他不是太阳,他只是随日光扬起的空中微尘而已,随日而起,追日而去。娘亲才是太阳,娘亲给他最甜蜜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