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允又看向男人,原本雨淋湿的鬓发此刻又因汗水粘于身上,脖颈一片泛着水渍的鲜亮。
男人朝他微一颔首,凝滞的动作终于透露出几分脱力。
雨势渐息。
付尘猛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缓过神来,便听到外面一阵吵闹。
“爹!”
熟悉的女声传来,付尘起身推门而出,屋檐下,正是那日街上偶见的红衣姑娘,正和倪从文在廊道上说话,似是起了争执。
原来她是相爷的千金,付尘暗忖。他只觉世事缘转,自己颠簸的人生偶尔也有幸运时分,将来寻了时机还当见面言谢。
姑娘的视线移过来,看到了他的身影,眼露惊诧,却并未开口相认。
倪从文也看见了他出门,于是对倪承昕厉声说道:“平日里是太骄纵你了,任你在外面闹事。这几月中你都不得外出,在家思过罢。”
倪承昕意料外地静了静,朝付尘这边又瞥了几眼,就扭身离去。
倪从文这才向付尘走来。
青年安睡一晚后,眉目乌青渐趋散落,俊眼修眉,目似朗星,茶色轻衫随风浮动,支起挺直瘦削的骨架。原本脏污的鬈发清理干净,此时长发微卷,垂于身后,自成一派翩翩之色。
倪从文脸上隐怒未褪,走至付尘身边才和缓了神色,对他说:“你随我进书房。”
付尘颔首跟随,只见倪从文坐于桌后主位,指了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大夫煎的药都喝了吗?”倪从文温和问道。
“都喝、喝了,多谢相、相爷挂念。”
一阵沉默。
倪从文目光沉沉地望向他,付尘以为他要解释昨晚未说清的事,又见他不开口,于是问道:“昨晚您说、说的话是何、何意?”
倪从文开口,目光从付尘身上转开,飘往远处:“燕国开国以来,已历四百年风霜,民生富裕,衣食无缺。却也逐渐轻武崇文,武力式微。南蛮氏族盘踞我大燕南方,近几十年不断侵扰边境,虎视眈眈。”
付尘凝神细听,心中照对着曾在无名山竹屋中翻到的史卷。
“外患不止,内乱亦兴。阉党崛起,朝中党争不断,陛下有意访查,无奈庙堂之高,难免闭目塞听。老师身负御史监察之责,自陛下继位始,兢兢业业,惩治贪腐,但位高难免招嫉,小人陷害,不可或免。”
付尘心中一沉,隐隐听出了什么。
倪从文接着说道:“老师为官清廉,可谓当朝的不二诤臣,可惜家中人丁单薄,妻儿早逝,居于城西一座宅院之中。老师虽年至耳顺,但向来身体康健,平日注重养生,故而太医诊出的心疾发作一说令我不能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