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允话语清晰明了,廖辉也渐渐平缓了刚刚一时的急躁,知道是自己的情绪上头,慌忙了分寸,此时尚且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提督说的是,刚刚是末将唐突。”
贾允反倒对他态度转变略显诧异,抚道:“无妨,你性情坦直,这些时日都为军忧心,也辛苦了,只是事任艰难,莫要叫情绪忧扰了心地。”
廖辉哀道:“煜王为国为军效力一生,却悄无声息地简素下葬。百姓安享太平多年,都是被这平和的日子给蒙了眼睛,才不知这背后是谁撑起来的……”
焦时令于一旁也叹:“话是不假,只是殿下也从不要求身外浮名,人走了,再风光不也是表面上的。”
“那又何干?”廖辉说及此,瞪视的眼睛搅弄着眼周的黄皮枯糙,道,“他不值得吗?!”
一直在下首位不语的付尘闻言轻轻侧了头,耳边回荡着一个沉湖一般的嗓音,混杂着甘雨的湿气:
“因为他值得。”
他忍不住又暗自抬眼,目光划到了上面首位的人。
惯着的琥珀武服上有着多日未洗的脏污,他记得这人最喜洁净,原先在帝京每次见面都是衣饰干净,他心中讽他是军中享乐的主儿,却见出征在外后他何时已经怠于梳洗,更显白髯老态。只是那精神状态一如往常地镇静坚稳,相较于帐中诸人反而是数一数二的,欲道无情恰似有情。
贾允道:“此番事了,我会亲自上奏陛下,自行为殿下立一衣冠冢于军中。赤甲军在当朝能依旧绵延,也离不开殿下生前的苦辛,这份功劳,朝臣不明晓,可咱们赤甲军中的每一份子,自然都是镌刻在心的。旁人体会不到,就任由他们纷说好了,廖辉,若是殿下知你如此在意这些献对世人的名利,只怕还要责怪。我看这些身外的物什争端还是就此而止罢,眼前打退蛮军才是要紧事。”
众人沉默认同,只听贾允又道:“依我对苻璇的了解,此番布局面儿上花哨,实际绝对是有其他打算,此时贸然出击并不合适,还是暂且按兵不动,等等他们的进一步动作。”
“大家先各自回营,”贾允道,声线一如既往的平温,自始至终没有激烈和波荡,好似情绪都被藏起,“付尘来得晚,你留一下,我再交待些情况。”
“是。”
几人拿着东西挤出帐子,脚步声渐远渐息。
“坐过来些。”贾允道。
付尘恍惚感到他的声音比刚刚沉了些,变得低哑而吃力。
他起身做到贾允下首旁,眉目轻垂,正好望见贾允搁于地上的双脚,靴底粘泥,好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