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尘看着他上下跳动的双唇,有一瞬的撑裂感,他狠了下目光,转身道:“你走罢。”
“嗯?”金铎原本怨色游弋不明地转为一丝古怪,也是未曾想到这么快便能说服这青年,他禁不住瞥向那青年颀长瘦削的背影,道,“你到底是不是倪相的人?”
“与你无干。”
金铎眯眼看向他,道:“若你是,我就最后给你个忠告,他倪从文能把个人私欲置于社稷安稳之上,便能把你小小一条性命随意丢弃,你若是这么轻易便相信他人一面之词……那你这一身武艺所为便不是惩恶扬善,而是助纣为虐。”
付尘原本迈出的脚步退后,空气尖利啸动,一把长剑蓦然直指到金铎颈边。
金铎面无惧色,轻轻抬眼眯笑着看他,油光浑圆的脸颊活像个弥勒佛。
付尘恍惚记得,他所见过的太监里,贾允,金铎,姜华,军中朝上的一众阉人,皆是时时眼含笑意,唇咧嘴勾,竟不知是这笑容果真漫透到骨子里,抑或这就是他们个个精心遴选、挂在脸上的一副崭新人皮,由此得到了成为重阉权宦的买路财和通行符。
“你让我莫要轻信他人之言,”付尘眼中雾气深深,“那你今日所言,又能有几分可信?”
金铎笑,竟含着几分蔼和:“我的话你自不必信,但孰是孰非……呵,年轻人,你自己心中总要估量出个标准来。”
他轻轻用手撇开剑刃,道:“利器在手,为的不只有杀人犯禁,还能以死试心。”
付尘任由金铎把剑刃挪开,他漠然收了剑,扭转过身:“多谢忠告。”
金铎深深望了他一眼,便也转回去钻入马车,吩咐道:“阿木,驾车!走了。”
驾马人抹了把剑上的血渍,收剑一跃至马车上。
“驾!驾!”
棕马缓慢起行,这一变故来的莫名其妙,驾马人又禁不住向后望了眼青年独在林道原处的身影,摇了摇头,露出些不明的笑:“这孩子一看便知心性未泯,命他不如激他。”
“年轻人嘛,喜的是自己做主,恶的还是自己做主……”车内传来金铎仍带笑的声音,“我看他是问询试探多于灭口罢了……坐我这位置的,行刺暗害见得多了,如今临走前又碰上一次,我也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他心性未泯这点没错,当初他入军时我便瞧他心中挂碍深重,只是这样的人也容易遭人利用……难保不会犯下错事。”
驾马人转又笑道:“大人自从辞官几日来心境倒是比从前好了不少,真心笑容也多了。”
“唉,”马车反倒传来叹息,“我若是能像提督那样时刻操心着前程大局自然也是负担颇多,天下能有几个贾应之?如今我也是厌倦了,懒得再在这污浊之地混游了……想来当初提督执意从军入伍,也是厌恶了这帮子文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