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卓雪山之巅淹没了昏寂的地平线,款携着雪雾的凉彻和苍茫,赋予广袤朔地一阵浩大的心搏,其上有飞驰律动的野骏,有成群梭行的雪狼,有尖顶蓝纹的房帐,有烈骨铮铮的胡羌汉子,一同在此处生息消变,迭更嬗替。
澄澄蓝天之下,一群乌压压的人头覆于山脚猎场,露天席地之间,人声响动。
人群中央,两面黑旗迎风招展,上纹以纯白雪狼狼首图腾,狼睛怒胀,曈曈骇人。
而狼旗之下,有一偌大王座,满覆兽皮腋裘,看上去颇为暖和。此时王座上人目色沉重,双唇紧抿,显然一副抑制情绪的模样。
两旁同是坐于位子上的人此时都不敢言语,只一味瞧着人群中心此时站立的那人。
只见那人年至不惑,与王座上人年纪相差无几,体魄雄健,腰配蹀躞。此刻亦是面色不豫,冷言道:“我胡羌部族与燕国积怨已久,此时发兵不过是趁乱行事罢了,乌特隆族一向以勇猛精进著称……怎么,时至今日,狼主仍畏缩不前,可是安逸太久,怕了他们燕人不成?”
胡羌族众最忌讳以懦弱相讽,此言一出,在座诸人皆是倒吸了口凉气。
王座上人虎目尖刻,此时闻听此语,更是啸出寒光,他喝道:“桑托!那你为何要私自以胡羌之名起兵?谁予你的权力!”
“燕北的靖州已被我带兵在三日内拿下了!你若不愿担这功劳随你!部族里面也不是只你们乌特隆族一族!”名为“桑托”的强健男子耿耿驳道,“咱们胡羌可不讲究尊卑上下、求理发声那一套!你如今可别被燕人给染了婆婆妈妈的怪毛病!”
这话意有所指。
王座上那人顿时起怒,猛然站起来,直冲到桑托面前,伸拳欲动武。两旁的胡人这下都坐不住了,连忙上前去阻拦。
一大汉抱住桑托肩臂,喊道:“桑托!别动手!”
“狼主,消消气!”又有一凶莽模样的汉子过来解劝,一边扒着赫胥猃欲厮扭的拳头。
劝架阻挠的人聚拢过来,一时喧嚷不断。
有一身着茜色骑装的胡女来至赫胥猃身旁,低声在其耳后言道:“父王不必因此生气,桑托因此事祸乱族众,日后自会分明。”
赫胥猃也渐趋平复下来,刚刚被暴怒点燃的眸子此时冷彻下来,此时降下声音温度,道:“桑托,兴兵伐燕是大事,但现在整个部族依旧是统归于燕国支管的,你这样私自兴兵,可不仅是打草惊蛇,就完全宣告了整个胡羌部族脱燕的计划,你这样一意孤行,有没有考虑过其他族众!”
桑托气愤道:“咱们也并非第一日准备伐燕了,筹措了这么许久,狼主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究竟是有意谋划,还是压根过惯了安稳日子,准备真的像燕国俯首称臣,做燕人的走狗!”
赫胥猃怒意又逐渐升起,道:“胡燕宿恨是自四百年前胡羌归顺时便萌起,当日是我们乌特隆族战至最后,全族阵亡,血布雪山,这样的深仇,我怎么可能忘记?!”
“那狼主就是害怕了?”桑托挑衅道,“想必四百年前全族为胡羌战死的乌特隆族先祖也想不到他们的后人竟会在此时婆婆妈妈、畏缩不前!真是可笑又可叹!”
赫胥猃面目严厉,正声道:“早在三年之前我便将伐燕的计划同全族的族人宣告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唯有步步谋划清楚方才能起兵,百年前血染格鲁卓的教训还没吸取完吗?这么着急地想要去争胜,你将全族人安危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