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尘笑道:“你既然知道我命不久矣,为何还要如此赶尽杀绝?……原本这是我世上唯一尚且珍惜的东西,现今被你打破了……”
“有人能让你晚死,自然也可让你早死。”
“……所以连四年也等不了了吗……”
付尘低语叹,却看到面前这转而陌生的青年难得地起了一缕波动,瞥向他眼睛,依旧是冷漠:“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唐阑看着他,道:
“你知道我给你下毒。”
“毒?什么毒?”付尘眼睛闪了闪,盯着他双目,好似日益深不着底的涡旋。
唐阑以为他仍在假装,眼含讽意:“自然是这相识三年来每日膳食中的七磷虫,食之者削减阳寿,七年整……现下算算时日……你居然发现了,何时发现的?”
霎时间,滂沱大雨化作云海之中的苍茫幻景,一块风蚀石壁显露:
阳寿限度,不过二十有七,此七年间,目渐染翳,直至失明,经络阻塞,口稍难言,血气尽褪,乌发转苍…卒七窍流血,鸟兽啖之……
他不明白。
“为什么?”
他曾以为,正是他生负罪孽,八岁就以毙母命延求苟活之年,如此大逆之行方才惹得天降罪咎,减其阳寿。可他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是有人从中施毒暗害,而这原定天机不过是泄漏了之后种种,暗害之人,巧是他曾经贪生的一小点缘由。
“七磷虫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是我能寻到的,若是计算起来,应当是三年前他便在我之前便给你下过猛剂了。”
唐阑盯着他眼,捉住付尘眼中闪烁,讥道:“你跟在倪从文身边几年,难道不知他对无用弃子向来是弃如敝履,何况你还是个随时可能威胁到他的人。”
倪从文?
原来自他得其救助始,便已成了百千棋格上的一子?
他并非从未感觉到对方的利用之心,却又不愿了却起初那给予落脚归处的恩情。他自己也不算好人,自然评不了他人好恶。
“一日之恩,亦要相报。他若真要取我性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付尘苦笑。
“恩?”唐阑冷冷嗤笑一声,道,“若非他命我给你下毒,你又何必寿数无多。若非他以为你发觉生父真相,又何必不让你再安稳过完这七年短寿。我本以为你足够聪明,没想到竟蠢笨至此。”
“生父……真相……”付尘喃喃这几字,心中不知如何放大了一个诡异可怕的念头。
唐阑瞅他脸色,嘲讥的唇角又显出几道古怪的弯弧,道:“贾允生前耿忠,可怜竟也不知晓亲子有此逆叛之为。”
雷雨轰响,鸣声不断。
付尘缓缓闭上眼睛,这次是真的疲苦难言。
恩非恩,情非情。
孽障仍是孽障,天命已化鬼蜮。
许久,又再次睁开,尖锐鼻峰眼角尽是冰凉和漠然的无色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