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毫不留情地浇注在这青年身上,只见他松散的眉眼之间突然现了震震的浮波,好似在应和着大雨的频率。
脑中盘桓着各式人脸,过往的画面一幕幕重现。
青年单薄的身躯忽地向前拱起,古怪的呕声自喉间冒散出来,偏是腹内空空,一味地干呕除了迸出些酸意,不过只令胃间痉挛更甚,再也强撑不住。身体先于意识,向前俯倒于地,躯体像一块格格不入的补丁缝扣在大地上,还带着上下起伏不定的微动。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是他要忍受这剥夺?
凭什么是他要随意被践踏?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嗥刺破了昏黑的夙昼。
那声音似鬼似魔,盘桓在这荒郊里。
倘若有人在此观瞻,必然不会辨认出那俯趴于地的一团是何物。
那一团黑色的、皱巴巴的东西颤着,在这晃荡的雨夜中,在这万古不息的污水轮转里。
无人会得见,无人会察觉。
付尘根本哭不出来,他只是干嚎着嗓子,发出愈发浑浊的音色。
漆染着这二十三年的离乱,二十三年的身不由己。
他不自诩是善人、好人、才人。但他从未做过恶,从未欺过人,若说他唯一有的恶行,便是识人不清,自受其害。
他不怨天,但他绝不替天承担。
“啊嗷——啊、呃——”
尾音开始随整个身体颤动,十指指骨直陷入泥地之中。
付尘感到整个下颚都因过度的紧绷开始痉挛,心肺传来一阵痛感。
要死在这时候吗?
或许,也不错。
他长喘了口气,又仰面翻倒在地上。
漫天的大雨倾注在他身上,他的嘴还保持着刚刚嗥鸣的口型,雨水冷涩,溜进他嘴里。
他多年前在无名山中时也这样尝过雨水,饥渴一天的他总觉得甘甜可口。而此时他只觉得淌进胃中的那股液体依旧绢滑,滑得令他心惊,像是唐阑灌给他的毒汁,以他信赖的姿态,就这么剥夺了他最后一点点的可怜的温眷。
他曾以为,独自被弃于山,已是他幼时最难之处。
后又莫名被逐到山外,独自面对这前仇旧恨,又是一次茫然放逐。
他暗疑倪从文,却不可思议这诛心痛楚竟能完好隐匿在起初之时,在一开始便被卷入骗局。
生来孤苦,成人孤寂,事到临头,他还是孤身一人。
人心不吝恶鬼,他终究明了唐阑醉唤恶人时的谶语,他终究信了男人于深黑暗洞里的那一刻的阴眸死寂,他终究懂了……贾允死前那眸中难以言明的交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