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昃脚步顿住,转身又道:“在这儿?你还想在这儿一辈子不成?我可告诉你,你若不随我下山,我一走,可没人再带你出去了,你就要在这儿困一辈子……”
“正合我意。”
苻昃闻言也不禁一愣,问道:“为何?”
青年面色虽差,腰板却绷的笔直,他转回身坐到床沿,朝苻昃淡声道:“我已中毒素,寿数无多,余下几年能在此也是个极好的归处。”
“中毒?”苻昃挑眉,道,“你可知救你之人是整个蛮族最精通毒蛊巫术之人,从前不会有,从此之后……也没有能及得上他的。你周身要穴伤重都能被疗愈,怎知你的毒未被他解开?”
付尘思及碑石上文刻,淡道:“他能救得了伤重,救得了天命所收的阳寿吗?”
“天命?”苻昃的声调一下子提高,随即夹了一种恶狠狠的语气,“我生平最恨便是天命,一句天命残害多少善人,又包庇多少恶人……罢了。”
苻昃眼神转向他,不屑道:“你这样一个压根连活都不敢的怯懦之人哪里懂得这许多……真不知道他凭什么要救你……”
付尘不语。
苻昃也不愿再管他,扭头欲走。
“你可尝过众叛亲离孤身一人二十年的滋味,你可尝过被迫刀尖舔血杀敌刃肉的滋味,你可尝过被挚友亲近背叛暗算的滋味……你可尝过至亲亲人接连因己而死的滋味。”
“我去死,不是因为我不敢活,而是我不配活。”
“……天意如此。”
青年声音粗哑,掩住了诸多情绪,好像只是在平静地叙说故事。
苻昃顿住了脚步,依旧是冷笑:“那你为什么不去争?你不是不配,你就是不敢。”
付尘面容沉素,身后鬈发白了大半,看上去颇有些惊心。
苻昃扭头看他,陡然而莫名的熟悉感令他突然咒骂不起来。
“曾经也有人因天命而困,自筑桎梏,结果下场悲惨,半生孤苦,”苻昃对上他眼,“你压根连生都不愿,比他还不如。”
付尘不避他,道:“你以为只有活着才是难的?比活着更难的是半死不活,不人不鬼。没有人曾比我更珍惜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是他们亲手杀死了我曾经坚持的活念。”
“他们?”苻昃没问是谁,“他们杀死你的活念,你便让他们如愿?”
“不,”付尘道,“我刚刚说了,我去死,是我不配活。我曾经犯下的罪孽,让我无颜再苟活。”
苻昃道:“你不是说你寿数无多了?所以这就是你的惩罚。而你受人背叛的那些可都不是,你怎么不让他们为他们的罪过受罚?”
“我可不是什么裁决者,”付尘闭眼道,“也没有力气再去看他们的嘴脸了,我看不懂,也始终看不透。”
苻昃沉默了好一会儿,以至于付尘以为他已经走了,睁眼看去,发觉这少年还在一旁,只是又坐回了桌边,不说话。